第八章

　　在我不得不到人間去的第一天，緊緊纏住楊嬋不放，你莫名恐懼的話也會這樣纏住什么不放的。

　　到最后她不得不回去了，所以我只好勉強離開她。

　　我到了街上，他們正在柳樹下等著我，我早就知道他們會等著了。

　　他們有兩個人，一個男孩，一個女孩，男孩我之前在楊戩的屋子里見過，約莫十六歲，就他這年紀(jì)來說，算長得俊俏的了。那女孩很漂亮，頭發(fā)扎成辮子，我知道，她是狐妹的女兒。

　　我盯著他們，他們看樣子安安靜靜的，眼睛里還閃著光。

　　女孩對我咧開嘴笑笑，可是我卻嚇了一跳，雙手都冒出汗來了。

　　那女孩笑了起來，聲音很輕。我看得出她不懷惡意，所以我鼓起勇氣，走到他們面前。

　　我知道他們是楊戩叫來送我的，他們不會有什么目的，大不了在我后面相隔幾步跟著溜達(dá)罷了。

　　這條長空空的街，一直通到大雜院——沒有圍墻，只有一扇木門。

　　“你回去跟你舅舅說，”我說，“我在這里很安全?！?p>　　門開了，是個胖胖的婦女，她看上去很高興。

　　“你終于來了，”她說?！拔覀兌嫉戎隳??！苯又衣牭缴砗箝T關(guān)上了。

　　我一下子受不了，放聲大哭。她問我是不是不舒服，可我沒法回答。她拉著我手，一邊嘴里還在安慰我，把我?guī)н^院子，走進一大間石板鋪地的涼爽房間里。

　　可她剛走，我馬上又哭了。

　　剛才那個婦女再進屋來，用一塊大手絹替我擦眼睛，還把手絹給我，問我名字。

　　“寸心，”我說。

　　“我知道你的名字，”她說，“沉香跟我說過?！?p>　　我看看她。她長著一雙大眼睛，目光柔和，穿著干凈整齊，不像其他人間婦女那樣粗糙。

　　她雙頰紅潤，一張笑呵呵的臉，兩個深深的酒窩。

　　趁我有了精神，我握住黏糊糊的繡花針，在布上穿進穿出，跟坐在身邊的嬸子們學(xué)繡花。

　　我繡的很隨意，只看得出是綠的，藍(lán)的和紫紅的。

　　我們繡花時，有一個嬸子給我講話本里的故事。

　　我沒怎么聽懂她們是誰，只知道她們都是富家小姐，都有個窮書生愛著。

　　“你比我們聽說的更漂亮，”一個嬸子笑著說，“前段時間，我看到你在二郎神廟旁采下一朵花，那朵花一直沒凋謝。至今都還在。這可真神奇啊。”

　　我眼睫毛閃了一下，轉(zhuǎn)過臉去。

　　“別的富家小姐都有那么一點傲氣，孤芳自賞，不過你卻連這點傲氣都沒有。你的眼睛會閃光，說話又慢慢的，不像別的富家小姐，脾氣很平和。大家都很喜歡你呢?！?p>　　趙嬸是個愛穿白衣服的婦人，因為她的丈夫兒子都死了。

　　楊戩也喜歡穿白衣服，雖然他還活著，可是我必須當(dāng)他死了，忘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