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的某一天晚上，我們再次分析零散的小客戶忽然多了起來的原因，我們說出來很多緣由，它們猛一看還真的都是，但細細端詳時，外衣就會被扒下來。后來，王明海說這個緣由就是在我們身邊潛伏很深的特務(wù)，只能感覺到他的存在，卻一時找不到他。然后，他笑了，接著又說，或者這就叫當局者迷。
夜色中的燈光浩繁，總讓人覺得隱藏著一些神秘。揭秘不僅僅是滿足心理的需要，也是生存所迫。
望著依然想要戰(zhàn)斗下去的王明海，我忽然想起了一部很裝腔作勢的電影，里面連花瓶都算不上的女主角總是在提醒男主角和觀眾——任何一座城市的任何事，都沒有出租車司機搞不定的。
那就去找一個出租車司機！然后，我們都把目光轉(zhuǎn)向了孫金輝，帶動著他一起放聲大笑。
孫金輝努力了幾天后，萬丈豪情被消磨得只剩下幾粒暗淡火星，他在燈光下半低著頭，臉上的灰暗加重了茍延殘喘的氣色，他不時搖著頭，再三表達歉意，把不幸的結(jié)局完全歸結(jié)于自己能力不夠。
有些女主角根本就被導(dǎo)演設(shè)定成傻到不可救藥的，可我們居然選擇相信她，還讓她把我們真的給帶偏了。
找不到這個特務(wù)就暫時不找了吧，單純這種小額的累積，在有限的時間里，還真不能從根本上影響我們的目標。戰(zhàn)術(shù)上的勝利無法替代戰(zhàn)略上的無所作為。
陳麗容在每天幾近固定時刻的電話來了，孫金輝知趣地離開。
陳麗容對我的目標和奮斗繼續(xù)不遺余力地鼓勵，但她帶足了看過劇透的得意，只等把我送到至高之處，再看著我重重摔下，然后她挺身而出，救我于危難，接著，她便有十足的把握期待我以身相許等等。她鼓勵完我后，就把注意力挪到自己身上，這也成了她的另一個習(xí)慣。在最近的幾次視頻中，她開始抱怨沒有合適的衣服。
我不是那種粗心到?jīng)]有底線的人，有時候，在對待陳麗容的一些極端行為時，我的粗心還是刻意裝出來的，但她的瘋狂讓我終于知道還真的是粗心了。她的減肥效果真可以拿出去做賣減肥藥的廣告，原本從脖子一直渾圓到腳的肉，在掉去了三十多斤后，竟已趨于正常。她的個頭比江露還要略高一些，如果就身高與體重的比來看，我目測她如今是和江露能有一比。于是，我煞有其事地給她說不能把不該減的也給減了，她渾不在意，抬頭挺胸，然后站起身，在鏡頭前轉(zhuǎn)了幾個舞蹈課一般的圓圈。
她再次坐下來的時候，披上了一件外套，我意識到又一個秋天已經(jīng)來了，厥州已經(jīng)有了秋意，而成都像一個沉迷在自己世界里的醉漢，對外界的反應(yīng)有些遲鈍。
第二天，我說起秋天到來的時候，因為前面沒有其它的話呼應(yīng)，后面也沒人答我的話，好像我真的不該這么說似的。后來，張雨涵進了門，拿起了張報紙當扇子，隨口說：“這不都秋天了，咋還這么熱。”
張雨涵抬頭向外看了幾眼，然后接著說了起來，還把季節(jié)的變化和人生給關(guān)聯(lián)起來。她情緒有些低落，但話很多，每一句中都帶著傷感的字眼，好像上天就是一個小偷，行竊的目標也只有她一個人的時間。后來，王明海去仔細看她時，她也意識到自己把來這里做什么也忘了，不知道是真的忘了，還是不想說出來原本的打算。
如果換做平時，我可能會受到她的影響，跟著她長吁短嘆幾句人生，可是，有更多的更難的事像一座山壓著，心里所有的想法都是如何去把那座山掀翻。
孫金輝出去接電話，我和王明海抽著煙，鄭瑜打開窗戶，一股帶著澀味的風(fēng)大搖大擺地沖進來，和占據(jù)著屋子的香煙味無聲地搏斗，在一陣沉寂之后，張雨涵忽然沒頭沒腦地說：“怎么辦呢？”
我和王明海都抬頭去看看她。她臉上有一絲慌張，為了掩飾，她接著說：“這么大銷售額，怎么可能完成？”
她的掩飾很成功，騙過了王明海。王明海還接上話，自鳴得意地為自己加油。在他看來，我們手里是握著真貨在吆喝，這至少比販賣信仰要簡單一些。
張雨涵當即就裝作被說服了，很欣然地點著頭。
王明海受到張雨涵的感染，又唱了起來--八千里路云和月……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粗壯的聲音當即填滿了整個屋子，還開始向外泄露。
我忽然覺得壓在身上的大山像是忽然退到了遠處，留下的空缺處，塵埃散發(fā)著誘人的光芒，我被籠罩著，接受神圣的沐浴。
快到中午的時候，張雨涵說要離開，王明海出去送她，到下午四點多才回來。能感覺到他感染上了張雨涵的傷感，臉像是很久沒有擦拭過的玻璃，布上了一層灰塵，散亂的目光讓腳步也跟著散亂了。
我有一個自詡為良好的習(xí)慣——從不主動去探究別人的私事。因為這一點，當一些事出現(xiàn)后，我要么從容地置身事外，要么就成為一個十足的傻瓜。但王明海主動要說，我也會奉上耳朵。
在夜色降臨之前，王明海一直缺了骨頭般地坐著，偶爾才去翻一下面前的客戶資料，但在翻出某一頁后，目光也不會落在它上面，而是依然漂浮在空中。我想，如果不是有墻阻隔著的話，他的目光都能飄到遠處的云端上去，俯視著整個城市，然后找到他和張雨涵午后去過的公園，還原他們此前相處的片段，在所有的還算正常的過程中尋找自己的過失。我也斷定，他把自己所有的過失找出后加起來，也阻攔不住張雨涵在要走出公園時以從未示人的粗暴和決絕。
王明海說要一起出去喝酒，可我不想喝了。處于對人生的好奇，我想培養(yǎng)一個新的興趣，不過暫時還沒有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