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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字頭的流水賬

第二章

草字頭的流水賬 九十千 4146 2021-09-02 20:50:24

  從煙舟到廣東東莞,我是懵懂的,畢竟那時候沒有自主選擇的念頭。跟著父親坐上長途汽車,我就來到了東莞長安。

  這個地方給我的整體印象是——擁擠。擁擠不僅體現(xiàn)人多,也體現(xiàn)在房屋的密度。一個幾米寬的大門,進(jìn)去是一個較大的廣場用于通行,而四周就是跟俄羅斯方塊似的你推我擠的房屋,多是五六層的高度,站在廣場中央大喊一聲,還能聽見回聲。除此之外,一些街道旁的臭水溝是露天的,走在一旁味道著實不好聞,更別說里面三兩成群的老鼠了。

  最里面的左邊的一個角落,那是我父親工作的廠房,也是我和父母居住的地方。在這個廠子里,一樓是工作的車間,二樓是辦公室,三樓是宿舍跟食堂。因為我爸是廠長,我們能住在一個單獨的房間里,十幾平的房間里,就是一張雙層的床,和兩張桌子。桌子是灰綠色掉漆的桌子,一張桌子上放著喝水的器具,另一臺放著我爸買了很多年還不原意扔的“大屁股”電視。

  電視只是放在那里,沒有接電源也沒有接信號線,自然我也就從來沒有看過。因為我從老家過來了,我父親還給我找來一張各種材料東平西湊的矮桌,讓我寫作業(yè)用。

  我一來,首先要解決的是入學(xué)的問題,好在招生對戶口的要求還不嚴(yán)格。我父親到訪了城區(qū)所有的學(xué)校,隨后敲定的是“培英小學(xué)”。一個學(xué)期學(xué)費三千,08年我父親當(dāng)廠長時的一個月工資是四千,我們舉家都深感學(xué)費的昂貴。

  我居住的地方是較為不干凈的,但進(jìn)了中心城區(qū)就一改之前的風(fēng)貌了。至少是看不見露天的臭水溝了。因為父母工作忙,我?guī)缀鯖]有中心城區(qū)的印象,印象中最深的還是我的學(xué)校。

  進(jìn)入學(xué)校就是緊挨著的教學(xué)樓,樓前有個小廣場,停著幾輛校車。緊挨著的教學(xué)樓中間留著一處可供穿行的空間,走過這處空間,就可以看見廣大的操場,然后又是挨在一起的教學(xué)樓,跟“長城”一般。

  學(xué)校的每個年級還分為大小班,大班是六十多個人,小班是四十多個人。我爸給我報的小班,我記得小班也有十幾個班,我在12班,班主任是個很嚴(yán)厲的女性——蔣老師。

  我去上學(xué)都是我媽騎自行車送的,我媽會帶著我在門口吃一份腸粉。那里不像一般的腸粉現(xiàn)吃現(xiàn)做一樣,而是提前做好,裝在一次性餐盒里,你要的時候淋上醬汁就可以吃了。兩塊錢一份,滿滿的一盒,淋上老板自制的醬汁,我吃完肚子都要撐的鼓鼓的。這樣的腸粉是我記憶中最深刻的廣式味道。

  第一天上學(xué)到上課都沒有問題,到了放學(xué)便有問題了。我父親讓我坐校車回去,但是校車一般只能在右邊下車,而我是第一個到地方卻需要在左邊下車,隨行老師便帶著我穿過馬路,然后那老師就問我了,“你家長在哪接你?”

  我頓時就懵了,我父親特意花錢讓我坐校車就是因為沒有時間接,我支支吾吾地說道:“我……不知道?!?p>  那老師就說了,“校車送到是要有人接的,你先跟著我們走吧,等掉頭的時候看看你家長有沒有來接,好不好?”

  我只能點點頭。我又跟著老師上了校車,從窗外看去,明明家已經(jīng)那么近了,我還要上車。上了車之后,我的心仿佛就越飄越高,感知上越發(fā)地空蕩蕩。不出所料地,等車上的人都下車之后,掉頭回去,我的家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我的右邊的時候,我父母仍然不在那里。

  隨行的老師也已經(jīng)下車回家了,車上就我跟司機(jī),司機(jī)見沒人來接,就跟我說先回學(xué)校,讓我的班主任聯(lián)系家長。

  到了學(xué)校,我小跑著到蔣老師辦公室找到了她,她問我怎么還在這,我細(xì)聲細(xì)氣地跟蔣老師說了事情的經(jīng)過。她知道后就打電話給我父親,電話通了之后說了幾句,轉(zhuǎn)頭跟我說:你爸爸一會兒來接你。

  我不知道這一會兒是多久,心里沒有著落讓我很不舒服。到了飯點我父親還沒有來,蔣老師便帶我去教職工食堂吃飯,蔣老師給我打了一份飯,全是肉,沒有心情也不喜歡吃,但我不好意思說,只好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吃掉了一部分。

  飯后,蔣老師將我?guī)У搅怂乃奚?,房間不到二十平米,兩張床,一套桌椅,似乎還是兩個人住在一起。蔣老師讓我在桌子上寫作業(yè),我拿出作業(yè)磨洋工似的一點點寫,終于寫到一半的時候,蔣老師接到電話說我父親來接我了。

  在校門口見到我爸之后,我如釋重負(fù),我酸著眼眶努力不讓眼淚掉下來。坐上我父親借來的自行車,我最后終于回到了家,那個十幾平米的地方。

  后來我父親跟蔣老師溝通了一下,說沒有時間接,讓校車在那停讓我在那下就行了。第二天放學(xué)的時候,司機(jī)跟我說橫穿馬路不安全,等他掉頭回來的時候我再下。我說可以。本來是最先下車的那一個,卻成了最后下車的那個,但依然是我可以欣然接受的結(jié)果。

  在東莞上學(xué)時,最怕的就是蔣老師了。她總是備著一把五十厘米的鋼尺,那就是她的“教鞭”,只要我們犯了錯,蔣老師就會拿起那把鋼尺打我們的手心。我有一次打掃衛(wèi)生區(qū)的時候被她發(fā)現(xiàn)在玩,就挨了三下鋼尺,十來分鐘手掌都是火辣辣的疼,回頭一看發(fā)現(xiàn)流血了,雖然只是一個小口子,但還是給那時的我留下了不小的心里陰影。比如,中午午休尿急而不敢跟蔣老師說,硬是憋個一個多小時等下課飛奔去廁所。

  蔣老師總是給我爸打電話,說我上課小動作太多,不是手在上面弄些什么東西,就是手在下面不知道干些什么東西。不過我爸卻沒有跟我說這件事情,直到我上了大學(xué),我跟他閑聊時才知道的。

  蔣老師是教數(shù)學(xué)的,還有一個很年輕也很溫柔,從不打人的語文老師。我們時不時還會有一節(jié)英語課,不過教的大多是單詞的書寫。學(xué)校還安排了興趣班活動時間,我興高采烈地選了武術(shù)班,誰知道第一個練習(xí)動作是前手翻,我不知道怎么翻,也不敢翻,最多翻到倒立還差二十度。我只能和班上另一個同學(xué)傻站在旁邊看著武術(shù)老師教導(dǎo)那些高年級且有所成就的學(xué)生。

  我在學(xué)校的時候打過一次架,或者說不上是打架,最終的結(jié)果是我被一個姓謝的男生咬了一口,咬在我的肩膀上,疼的我眼淚水直掉。后來這個姓謝的男生還和我們思想政治課的老師發(fā)生口角,沖上去也想打架,嘶吼著然后兩只手就被老師拿住了,然后那個姓謝的就動口了,老師把他推倒在地,幾次把他推倒在地,他都要不依不撓地?fù)渖蟻怼?p>  在那之后,我與那個姓謝的男生便無了交集。

  大掃除也是我印象深刻的一個活動。蔣老師會組織我們把桌椅搬出去,一些人拿著掃把將地上的垃圾掃干凈,之后便在教室里澆上混合了洗衣粉的水,幾個男生拿上幾個長柄刷,就開始在地上刷了起來。如此刷上一遍,用拖把拖干凈,再用清水刷一遍,拖干凈,教室的地面就煥然一新。

  學(xué)校生活是如此,一開始的放假生活就很無聊了。

  沒有電視看,作業(yè)一寫完便無所事事,每次周末都只能盼著去二樓的辦公室去玩一玩電腦。有時候我跟我爸說,我爸還會帶我進(jìn)去玩兩個小時,但大多時候是不行的。那時候我爸給我注冊了一個QQ,網(wǎng)名叫做“快樂男孩”。

  當(dāng)我媽罕見地放假了,她會帶我出去逛逛。我們還拍了照,我媽那是臉圓腰也圓,不到一米六的身高體重有一百三十余斤,但可能她總是上班加班的緣故,神情上總是有些許的憔悴。

  食堂有一個電視,但是我不知道怎么開,記得開了兩次上面放了“512”的新聞,和奧運(yùn)會的開幕式,姚明的身高十分矚目。不過那時候的我對這些都不感興趣。

  有一次我爸興沖沖地上了三樓,我正在三樓“游蕩”,他拉著我,將一個電焊用的深色玻璃片放到我眼前,讓我看太陽,說是什么太陽活動,可我透過玻璃片除了看見太陽變了色,其他什么也沒看見。

  “看見了沒?”

  我呆呆地點點了頭。

  后來,有一天晚上,我爸突然就給我買了一條游龍板和一個比我還高的海豚玩偶,收到禮物我自然是非常高興,盡管我還不知道游龍板怎么玩。好在游龍板附贈了光碟,一開始我爸就讓我在電腦上看教程。放假的時候,我扶著墻開始練習(xí),摔過幾次后就漸漸地會了。

  收到游龍板后沒多久,我爸又給我買了一雙輪滑鞋。輪滑的練習(xí)一開始很艱難,我摔了不少次,以至于一度扔下輪滑下放棄,但由于周末實在無聊,我最后還是學(xué)會了,學(xué)會了正常的滑行,想學(xué)更多可是沒有人教。

  我家的隔壁是廠里的電工,姓劉,他老婆是食堂的掌勺。劉電工的房間里有一臺電腦,顯示器是那種“大腦袋”,閑暇的時間,劉電工會帶我玩他的電腦,他的電腦上有一個游戲叫俠盜飛車,我心中十分新奇:還有這種游戲。后來我有機(jī)會就去劉電工那里去玩電腦。

  可惜可以去劉電工家里消磨時間的日子并沒有持續(xù)多久。

  一次回家拿鑰匙開門的時候,劉電工的老婆突然抓住了我的手,逼問道:“我房間的幾千塊錢是不是你拿的?”

  我搖搖頭說:“不是?!毖矍笆程么髬尩耐蝗怀霈F(xiàn)嚇了我一跳。

  她的手捏著我的手更緊了:“是不是你!”

  “真的不是?!蔽倚闹屑任趾ε?,可能還有些生氣。這位食堂大媽在我心中本來就無感,現(xiàn)在形象更是一落千丈。

  她的手松開,我連忙打開了房門躲了進(jìn)去。

  后來聽說是錢在哪里找到了,但我從那開始就再也沒去過他們房間。我跟他們的關(guān)系就此就惡劣下去,盡管我對劉電工的感觀很好。

  不說那些傷心的事情,廠里的生活還是挺無憂無慮的。

  廠里的工人們會偶爾地聚在一起喝酒,我就會湊在旁邊撿一撿中了獎的瓶蓋,或是他們看見我會送我一個瓶蓋。中了獎的瓶蓋可以到一樓的小店去換辣條吃。小店是廠子王老板的父母開的,同時也是一個門衛(wèi)室。

  平日里在三樓“游蕩”的時候,我也會將腳邊的瓶蓋撿起來看看有沒有中獎。

  說到廠里的工人,就不得不說一件事。那天晚上,工人丁叔找到我,說帶我出去玩,我跟他比較熟就答應(yīng)了。比較熟的原因是他平時會跟我說說話。丁叔看起來三十多歲的樣子,他騎著自行車載著我上了街,晃了幾條街,他時不時就問我有沒有什么想要的,我說沒有。

  我心里感覺不對勁,我又不知道為什么,于是我心慌了起來。最后,丁叔帶著我到了保健品店里,買了店員說是增加記憶力的藥,他從手上應(yīng)該是剛發(fā)的工資里抽出幾張付了錢。我看著他的動作越發(fā)地心慌起來,甚至身體都忍不住地顫抖。

  買完保健品坐上他的自行車,看著丁叔騎車的方向是往廠里的方向,我終于是舒了一口氣。終了拿著東西到了家,我都感覺像在做夢一樣,同時還十分后悔答應(yīng)丁叔出去玩。盡管無驚無險,但我對丁叔并沒有十足的信任感,心中還是有些后怕的。

  父親回來的時候,我跟他說了這件事。他笑了笑,沒有說話,我也是摸不著頭腦。

  東莞的天氣是冷不下來的,最冷時也不過加件薄薄的外套。我整個人生第一次經(jīng)歷臺風(fēng)也是在這里,我記得清楚那次的臺風(fēng)叫“鸚鵡”。幾級的風(fēng)我倒是不知道,只是見著外面的垃圾漫天飛,我小身板站在外面站都站不穩(wěn)。

  我父親跟我說要搬家了,搬到一個他一年工資有十萬的地方。我沒有什么感覺,實際上我也選擇不了。

  當(dāng)風(fēng)兒猛烈地沖擊在我的身上,給了我一種美妙的滯空感,而腳踏踏實實地站在地上。這風(fēng)與我接觸又倏爾遠(yuǎn)逝,帶走了我的溫度,也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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