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伯殷不加勸阻,二夫人之得掩面而泣。大夫人睨視之,又要出言嘲諷,看見韋伯殷的目光,才換作一聲冷哼。
韋渚回頭看向席中,見韋伯殷只是稍稍身體前傾,并不出言阻止,不禁冷笑,心想果然好偏心,原本說好點到為止,現在看得韋幸招招致命,也不出言喝止。韋渚輕身躍起,到了韋幸身后,對著甲胄猛打出五拳,韋幸便如怒獸般回手撈他。韋渚輕松躲過,從韋幸頭頂翻過,又拍出七掌,推得韋幸向前踏了一步。韋幸回過頭來抓他時,韋渚已遠遠地落到銀杏樹的那頭去了。韋渚心想這石甲胄果然厲害,竟然沒有能夠打穿的跡象,看來韋幸的修為果然比自己周圍那一幫躍見期的術師學徒要高得多了。
韋幸雖然渾身甲胄,但其實靈活得很,卻仍然捕不住韋渚,惱然叫道:“是男人就給我滾出來!”隨著飛劍奔向銀杏樹,兩人又對攻起來。
韋渚見他動起來迅速,不似全靠濁清氣來推動,一邊迎擊一邊觀察,發(fā)現原來他雖全身護甲,但是關節(jié)處留有空隙,這才能動作得快一些。于是韋渚招架飛劍有余時,兩指并起專點他肩、肘、腕,腳尖飛踢其髖、膝、踝,果然每擊中一處,韋幸動作就會慢下半拍。
然而韋幸并未發(fā)覺,因為他依靠“氣”的轟擊,飛劍的斬刺,但求力量巨大,直來直去,一招制敵,哪里能像韋渚一樣敏銳地察覺到什么時候動作慢了些,什么地方打得歪了些?他只知道他已牢牢占據了上風,而韋渚苦苦支撐,總有抵御不住的時候。
韋幸譏笑道:“還以為甲等大元神術有多么出彩,竟連我這甲胄都破不去,果然是殘廢之術,下等之術?!?p> 韋渚只顧點他破綻,并不理他。
韋幸見韋渚不理會,便換了個說法來嘲他:“那小賤婢還憑此來為你出頭,真是蠢透了,不知被姆媽教訓兩句后,以后還敢不敢對我出言不遜?!?p> 本來韋幸邊打斗邊在耳邊聒噪,雖惹得韋渚心煩,但韋渚也只當聽不見,不為所動??梢宦犿f幸提及了馨兒的事,無論如何也不能當沒聽見了,韋渚怒而質問道:“馨兒被打,是你安排的么?”
韋幸見激得他生氣了,大悅笑道:“我只叫嬤嬤去教訓教訓她,沒想到竟動了手。好啊,這嬤嬤果然是老仆了,到底懂事。不過她們下人之間的事,也不能賴到我們頭上來,對不對?”
韋渚登時氣得血脈僨張,怒火加持,拳指力道和速度都快了許多,然而章法亂了,即使多打了韋幸?guī)紫?,卻也露出幾個破綻來,被飛劍斬了幾下,雖然皮膚堅韌,卻也疼痛非凡,感到越發(fā)的吃力。韋幸找準機會,拳上立起許多石刺,帶起絞風擊中韋渚腹部。韋渚嘴里噴出一口血來,往后飛了七八步,總算站住,一摸肚子,竟凹下去了一塊,肋骨斷了幾根。
韋幸哈哈大笑,叫道:“不過如此而已!你若接不下我這一招,不如乖乖伏地投降,免得再受苦!”他明白自己渾身的石甲胄有效得很,便收回了飛劍。飛劍淌著異光,石甲又厚了幾分。
韋渚吃痛,終于稍稍冷靜下來,明白韋幸是打算下死手,不留余地的。他本來應該等韋幸氣勢洶洶地沖過來時,再次靈巧躲過,貼身跟他纏打,將自己常年在街頭巷尾與混混格斗的那些技巧使出來,出其不意摔他一跤,再贏一局才是。然而韋幸說是他刻意安排的下人去教訓馨兒,韋渚是萬萬不能原諒的。韋渚可以忍得別人辱他,卻絕忍不得有人欺凌他的身邊人,便心一橫,想道自己還何必留手?
原來韋渚還未使出全力。他發(fā)現大元神術修行起來與小元神術不同,小元神術的修行以塑造小元神為主,雖然入門容易,但每經過一個階段就會遇到瓶頸,往往會停滯許久。而大元神術不存在任何階段,因而修為可以是一直累進的。本來韋渚就猜測自己或已經強于韋幸,經這么一交手,更確定了心中的想法。
韋幸沖向韋渚,氣勢如虹,只瞬間便要到自己的跟前??身f渚卻忽然閉上了雙眼,不睹不聞,心如明鏡,悠悠呼吸起來,渾身經脈通絡,感受著醇厚的“博”流通在體內。當他睜眼時,已將大半的修為聚集在右手手臂上,攥緊了拳頭。韋幸已經到了眼前,但在他的眼中看來如烏龜一樣慢吞吞。
須臾間韋渚已經不見。明明韋幸已經近在咫尺,但韋渚就是驀地消失地無影無蹤,然而韋幸沖得太快,已經絕無可能停下來尋找韋渚的身影了。但如果他稍微低頭的話,就可以看見韋渚就像狩獵的花豹一般縮在他的膝邊,掄圓了手臂一拳轟出,結結實實砸在了他的膝蓋上。
這一拳威力如何?先不說場內情況,只聽見韋伯殷猛一拍桌子,站立起來,喝道:“停!不許再打了!”
碎裂的石甲斷片崩向了四面八方,眾目睽睽之下,韋幸的石甲脫落,里面的軀體也像炮彈一樣斜飛出去,正要重重地撞在院墻上時,一道飛影閃過,茂管家從空中提起被震得不省人事的韋幸,將他輕輕放在地上。茂管家撕破韋幸的褲管,將其右腿暴露出來。這條右腿已然血肉模糊,小腿極不和諧地折翻到了大腿的正面。
現場觀客見之大駭,膽小的面如土色,早早把臉轉走,而有些孩子看得仔細,便大哭起來。然而哭得最凄厲的不是小孩,而是大夫人,她尖聲叫著:“我的兒?。 表f幸從小到大被照料得極好,稍微一些皮肉之苦都沒有經受過,大夫人哪里受得了這些?她顫抖著要走下臺階,腿都軟了,旁邊的丫鬟急忙上前來扶。大夫人恍神又清醒,看見韋伯殷絲毫沒有為韋幸出頭做主的意思,感到一陣心寒。她忽然回頭,發(fā)瘋似的撲向二夫人慧茱,喪叫道:“你把我家兒子弄成什么樣了?!”一面捶打她。二夫人不住躲閃,自然也嚇得不敢言語。
大夫人發(fā)泄罷了,看見院子中仍然沒有醒轉的韋幸,又是大哭,三步并兩步正要撲倒在她兒子身上,被茂管家輕輕攔住。大夫人一房的下人們也都紛紛跑過來圍住,嘰嘰喳喳的。
茂管家道:“大夫人不要擔心?!彼呀浽陧f幸的傷腿下方攤好了白布,手指沾上血來,在白布上圍著傷處快速一圈一圈畫著符。那符字亮起了光芒,籠罩了韋幸的右腿,傷口便以可見的速度開始愈合了。大夫人方才稍稍安心,坐在地上喘著氣。
另一邊,韋渚呆呆站了許久,那些下人們都不敢上前來與他說話,唯有馨兒遠遠跑了出來,額頭滲出了許多汗珠,滿臉焦急。她手里拿著濕毛巾,本來打算給韋渚擦擦身體,將汗?jié)n血污除去,可一拭到他右臂時,發(fā)現好似腫脹了一圈,不禁用手去摸,卻被韋渚一把把住。韋渚左手接過濕毛巾,略帶歉意地說道:“我自己來吧,這里痛得很?!彼缮现料虏潦弥冶?,擦至背面時,韋渚的左手很艱難地彎過去。馨兒一瞧,這才發(fā)現他的右臂已經如枯萎的垂枝一般晃動著,驚訝地捂住嘴巴,流下淚來。
然而韋渚向她搖搖頭,走去韋幸那兒瞧了兩眼,又回身走向酒席廳堂中。不知何時,賓客已經散去,王管家忙前忙后。二夫人一直站在堂中角落里,十指交叉,捂在胸口,見到韋渚上來了,才慌慌忙忙迎上去,泣不成聲。韋芊從側門出來,憂心地看了他一眼,輕輕地說:“我也回去了。今日你們鬧得太大了?!彼c韋渚說了幾句,卻只口不提剛剛打斗與成親的事,而后便隨著她的丈夫離開了。
韋渚抓住王管家,問道:“王管家,我父親呢?我還有話跟他說?!彼f的話自然就是要問韋伯殷,他的承諾算不算數?
然而王管家道:“三少爺,老爺已經回去休息了?!?p> “可是……”
王管家躬身,露出愁容道:“三少爺,你不要再問了,今天這事兒……哎……”
韋渚知道王管家秉性,說話并沒有怪他的意思,他便也不去為難王管家了。至于韋伯殷的承諾算不算數,從他自勝負決出后無言離去就可以看得出來了。韋渚寬慰了母親許久,二夫人至終沒有發(fā)現韋渚的右胳膊已經肘骨斷裂,期間馨兒給他送上衣服穿上??偹銊穸蛉嘶厝チ?,為重一看院內,哪里還有人?想是茂管家等已經將韋幸轉移至房中去療養(yǎng)了。
韋渚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天空陰云蓋過了太陽,韋渚雖心中尚有些郁悶,但郁悶中又有些舒暢。郁悶的是此事好像變得更加麻煩,舒暢的是至少他為馨兒痛痛快快地出了一口氣。
傍晚時刻,韋渚在房中歇息。因大元神對身體自我修復的強大作用,韋渚的右臂已經由紫轉青,淤血顏色慢慢淡去,肌膚上的血痕也都消失不見。當時右臂已經可以自由活動了。他閉目養(yǎng)神,想起了另一樁麻煩事:恐怕晚上還得再跑一趟仙學的后山。
正凝神想時,馨兒敲門進來,手中提著食盒,見韋渚穿戴整齊,便疑惑地問道:“少爺,你今晚便要回去么?”
韋渚道:“我有點事,需要早點回仙學去?!?p> 馨兒對韋渚向來百依百順,即使知道韋渚去做的行徑,多半或是危險或是叛逆,雖然擔憂,卻也絕不出言勸阻,因而韋渚有什么事也不刻意瞞她。馨兒將飯菜取出,排了一桌,道:“你中午沒怎么吃飯吧?至少吃了再走?!?p> 韋渚經她提醒,一摸肚子,腹中就像回應似的咕咕叫。韋渚中午時不僅經歷一場打斗,他的胸腹手臂的損傷恢復起來,也耗去了大量能量,實際早已極度饑餓。只是心中有事,忘記罷了。他聞著滿桌飯菜熱氣騰騰的香味,便欣然應允,拉了一張小凳子放在自己旁邊,招呼馨兒過來一同吃。本來主仆不能同桌就食,但韋渚從來不管這些所謂規(guī)矩,長久相處以來,馨兒也不扭扭捏捏,便也與他坐下,一邊閑扯,一邊吃了起來。
飯畢,韋渚囑咐馨兒道:“與往常一樣,你待多一個時辰再幫我熄燈鎖門,窗戶不要鎖緊?!?p> 馨兒道:“明白的?!北隳克退椒瓑﹄x開了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