拋卻權位身份，皇帝也是個普通人。但是身在其位，有些事情便只能身不由己。
顧靜湖知道他會做一個好皇帝，但是那是天下的皇帝，與他并不十分相干。
正如他自己所說，為皇子時雖有自由卻性命有憂，為皇帝時雖無自由卻君臨天下無人可抗。
這世間的事總是公平的，取得了一樣便要舍棄另一樣，求而不得才是常態(tài)。
“求而不得？”
顧寒之從他腿上來到桌上，看著他寫下四個大字，尾巴忍不住晃來晃去。
顧靜湖揉揉黑貓腦袋，看它尾巴晃著都要戳進墨里，不由捏著它后頸將貓抱到懷里來。
“會寫字嗎？”
黑貓抖了抖胡子，顧寒之不滿地道，“當然?！?p> 顧靜湖笑笑，“是啊，畢竟連下棋都會。”
他這樣說，顧寒之卻并不滿意，只是往旁邊一躍搖身變做人形，自己重新提了支筆捏在手里。
“寫什么？”
顧靜湖摩挲了下下巴，見他懸腕提筆，骨節(jié)修長分明，眼神晃了下，垂眸沉吟良久。
“殊途同歸?！?p> 顧寒之頓住，見他捏著眉心似是身體不適，就要寫下，卻被顧靜湖制止。
“算了，寫個你的名字吧。”
顧寒之眸間閃過一絲不滿遺憾，還是點點頭寫下。寫完后，索性將顧靜湖的名字寫在自己名字旁邊。
寫得認真，也就沒有發(fā)現(xiàn)顧靜湖打量的目光。像是在糾結，或是在猶豫。
顧寒之獻寶地將字給顧靜湖看，顧靜湖挑了下眉，看著那并排一樣大的名字，感覺有些新奇。
鐵畫銀鉤，風骨俱在，寫得很好。
“誰教你的？”顧靜湖冷不丁地問道。
“我?guī)煾?，一個道士，已經(jīng)去世了。”
“你不想他？”
顧靜湖瞥他神色冷淡，下意識地問出口。
只是問完，顧靜湖便察覺自己心跳氣息已然紊亂。攥了攥掌心，顧靜湖皺眉。他在擔心什么，難道竟然已經(jīng)在意他如斯？
顧寒之卻是沒發(fā)現(xiàn)他異常，只是語氣平淡答，“師傅說過，人與人之間有一定的緣，強求不來，順其自然而已。”
那我和你的緣呢？顧靜湖心下大動，但這話太酸，太低下，他說不出，只能咽下苦澀皺眉離開。
顧寒之此時才發(fā)現(xiàn)他情緒不對，想要牽他的手，被拍開。
“子安——”
看著顧靜湖站在昏暗明亮里，脊背挺直，身形包裹在廣袖長袍里，說不出的感覺，是拒絕的姿態(tài)。這讓顧寒之心里發(fā)慌。
顧靜湖此刻眉目冷凝，眉梢唇角被金色的光映照，更顯冷淡。
在顧寒之再次開口之前，顧靜湖再次抬步往前。
他的心亂了。走出去幾步，離開顧寒之的視線，顧靜湖這才來得及按著自己怦怦跳的心口，喘了幾口氣。
真是奇怪，他明明想要的就是如此，求仁得仁，如今顧寒之就是這般想的，他反而不甘心覺得難受了。
妖生漫長，而他的生命比之顧寒之，便如那渺小的蟪蛄和朝菌，難道他還想讓顧寒之一直惦念自己，那豈不是太自以為了？
顧靜湖擰著眉思索，站在日頭里站了許久，竟然不知暑熱。
書房里，顧寒之僵立在原地，看著整齊的一行墨跡，臉忽然像苦瓜一樣皺了起來。
看著另一張紙上的“求而不得”四字，顧寒之頭一次露出深重的厭惡來。
求而不得，是對誰求而不得？和皇帝嗎？
心里密密匝匝的難過，顧寒之手指湊過去，想要撕，心虛。最終，顧寒之只是將那張紙折疊，想要看墨水洇濕，墨水已經(jīng)干了。
拿出干凈毛筆，顧寒之將紙重新攤開，毛筆蘸了蘸清水，描在字跡上，再一貼。
墨水洇濕，顧寒之寒著的臉，嘴角愉悅地挑起一個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