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占東養(yǎng)成了一個習慣。他如今常?；氐侥莻€下午和馬泉嵐一起來過的地方，一個人靜靜的看著夕陽落下，然后慢慢走回去。
現(xiàn)在的他還在米店做著一些打雜的工作，但由于某種勢力的干預(yù)，店家對他的態(tài)度像是看見了財神一樣，恨不得供起來。在田占東的堅持下，他如今只用早早起床上班，然后搬卸一早上的重物。
這確實的田占東的堅持，因為從小時候開始他就是一個特別喜歡睡覺的人，喜歡一覺睡到大中午，最好醒來后一身無事，還能瞇著眼睛躺在床上，四周一片安靜，腦袋清晰，能聽見肚子偶爾發(fā)出“呼呼”的叫聲，像一只貓在伸懶腰。
不過田占東也很少這樣度過，娘親教會他的不多，現(xiàn)在想來，也許娘親是希望自己能夠平庸一輩子。但娘親用身體力行告訴自己：要學會用微小的不舒適鍛煉自己。
你可以永遠相信明天，但也要謹記每個明天到來之前都會有一個黑夜。
這天田占東又坐在了那個老地方，他越來越喜歡這個地方。這個地方?jīng)]有多少人，太偏僻了，可能有幾個阿婆在屋子里也看見了他，仔細打量后便不在意，掏出老繡針，縫縫補補著生活的殘缺。
總之，沒有人會來打擾他。
一個人的時候，田占東喜歡發(fā)牢騷。
無他，田占東從小開始就有一個奇怪的感覺，自己用嘴巴說出來的，和在心里說出來的，是可以感覺到細微不同的。甚至有一度他好奇究竟是誰在他的心里說話，那真的是自己說的嗎？
為什么小小的細微通過聲道出來后，有時候竟讓自己這個名義上的主人也詫異？倘若真的有神靈，那田占東只相信這神靈在自己的聲音里。
于是，他又開始朝圣。
“我本以為生活會天翻地覆，自己能夠成為另一種人，甚至是另一種人生。但現(xiàn)在看過來，現(xiàn)在的我還是和以前沒有什么區(qū)別？”
“或者說，我自己認為有一些小小的、小小的區(qū)別。是有吧？但其他人看來，我和其他人沒有什么兩樣?！?p> “生意人，好一個生意人。從第一道到第三道，都叫作‘觀氣生意術(shù)’，還很貼心分為上中下，我可真該好好謝謝當初分類的那個人。書上說的也明朗，四品之前與人爭斗，與凡人無異?！?p> “聽馬泉嵐說，這下三道私下有人也叫作：觀氣，蓄氣，搶氣。中三道叫作：入道，陰滿，陽正。后三道：生氣，生道，生意。啥花里胡哨的，當初起這名字的人，腦子里塞了多少斤糞土？”
“簡簡單單一個小破境界，分成九層就是吃飽了想下頓，你沒事干嗎？”
“生氣？我現(xiàn)在都生氣。難怪叫觀氣生意，這話一點毛病沒有。難怪這個階段都叫生意人，給自己貼金了?！?p> “不過——”
田占東安靜了下來，內(nèi)外的聲音也統(tǒng)一了起來：玄機大有。
馬泉嵐和李林商師都暗示過這九道不同名字的重要性，如果只是一個小名字，何必如此?？赡芩械拿孛芏疾卦诹诉@短短的十八字里。
想到這里，田占東在地上書寫起來：
觀氣，蓄氣，搶氣。
道啟，陰滿，陽正。
生氣，生道，生意。
田占東識字不多，因為書籍不多。所以在剛剛學字那會兒，他就喜歡和字玩游戲，也要感謝那時候沒有人跟他玩游戲，于是田占東就會和這些字玩“躲貓貓”，“過家家”，“戰(zhàn)爭游戲。”
簡單說，就是：藏，演，打。
田占東先數(shù)，“氣”最多，有足足4字，其次是“生”，有3個字，“道”只有兩個字，位置也都不怎么重要，自己本來認為很重要的“陰陽”，只是短短出現(xiàn)一次。
而且……還講結(jié)構(gòu)？
還沒有等田占東琢磨透，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田占東寫得字都很小，需要蹲下來看，他站起來的時候用力踩踏剛剛書寫的十八字。
沒有那個必要，但是在交往中可以體現(xiàn)自己的底線。
插一句話，田占東最擅長拒絕別人了。
來人是馬泉嵐，他微微一愣，轉(zhuǎn)而若無其事說道：“我找了你好幾天，沒有想到你是在這里，這里真不好找，我都是蒙著頭才找到的。要細找反而不容易?！?p> 巧了，馬泉嵐最擅長“黏”著別人了。
田占東對著這個自己的同門，名義上的師兄，實際上的兩個不配提及宗門的人，一點辦法都沒有。他來到這里其實也有幾分是要躲著馬泉嵐的意思。
如果哪里都能思考的話，家里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馬泉嵐接著說道：“李林商師讓我們多親近，多來往。你卻一次都不來，我都不知道你有哪些修商上的困擾，讓我想幫忙也感到無力?！?p> “是有一些問題，不過剛開始我不太想靠別人，想自己試一試?！?p> 馬泉嵐開心點頭，表示贊許。然后才說道：“可我剛剛看田兄那個表情，以及地上的字，如果沒有猜錯的話，田兄現(xiàn)在還沒有正式開始吧？”
田占東骨子里面是有一些憊懶，他也大大方方承認。尤其是這個階段，田占東還是認為先把身體補回來，小命還是重要。而且，也不差這幾天了。
如果自己是個天才，自然不差這幾天。如果自己不是天才，那還需要這幾天干什么？
馬泉嵐全然沒有在意，已經(jīng)蹲下去觀察痕跡，然后他才站起來說道：“你的做法沒有錯，不可輕易外露。大意義不說，簡單來說這小小一個本子也是價值千金。當然，前提是你有命享受，所以除了京都——白鯨城，目前沒有出現(xiàn)過售賣的先例?！?p> 田占東提出疑惑：“這件事情想來也奇怪，為什么京都反而安全，其他地方控制力不夠，反而危險？”
“你很快就知道了?！瘪R泉嵐指著地上的痕跡說道：“那是什么還記得嗎？”
“搶氣？”
“你會買殺死自己的刀刃嗎？”
田占東全身上下一冷。真搶啊，和其他人搶？
馬泉嵐注意到田占東的表情，拍著田占東說道：“你我都沒事的，李林商師有個消息讓我轉(zhuǎn)告你，你的身份在觀湖廟那里登記了，而且你和王格豪的關(guān)系也掩埋處理好了。如果不是大人物特別有心，也查不到你了。不過殷朝才多少大人物？”
“觀湖廟？殷朝？”
馬泉嵐點點頭說道：“很多事情我都還沒來得及告訴你，李林商師看上去很閑，這幾天其實都在為仙山的事情郁郁寡歡，不思茶飯女人……罪過，不該這么說前輩的?！?p> 馬泉嵐突然又說道：“完了，要說的話太多了。你一定要認為我要開始拖時間了。這可不好辦啊。”
“那就長短話別說，挑對我有用的說?！?p> 馬泉嵐說道：“我們邊走邊說，然后我們再看一件事?！?p> 說著，馬泉嵐丟給田占東一個小巧的商器。田占東低頭一看，是一個像海螺一樣的物品，但體積卻只有一個小指頭大小。
馬泉嵐自己也拿出來了一個，示意田占東像自己一樣，頭外尾內(nèi)塞入耳朵中。
田占東照做后，耳朵里傳來了一個聲音：“這是一個簡單的商器，所有商師幾乎都有好幾個，我向家里借了一個，這個東西叫作‘藍牙傳聲器’，戴上之后我們之間的對話只有彼此才聽得見。記住——”
“知道，商俗兩絕?！碧镎紪|開口，驚訝發(fā)現(xiàn)確實沒有發(fā)出聲音?；蛘呔唧w來說之間的聲音都被那個商器接收了。
田占東不覺瞪大的眼睛。
馬泉嵐哈哈大笑，“第一次都會很驚訝的。你知道嗎？聲音是靠震動傳播的，這個商器其實是兩個部分，一部分用細小靈敏的商氣抵達你的聲道，然后先你開口一步獲得你說話內(nèi)容，用反向波動抵消。另一部分傳達我這里，將正確波動送到我這里，所以你看我的嘴巴?！?p> 田占東看見馬泉嵐果然只有發(fā)笑。他閉上嘴巴后，聲音還是能傳來。
田占東學了一下，很快就上手了，閉著嘴巴也能“說話”。
“這么神奇？”
“這有什么，這都是人手好幾個的低端貨。在某些商師看來，很容易就捕獲，破解，甚至可以偽造。而且有效距離只有幾米，過了這個范圍就聽不見了。我聽說真正的寶物甚至可以穿越時空?！?p> “難以想象。”田占東感嘆起來，發(fā)現(xiàn)語氣詞也可以。
突然田占東起了口哨。馬泉嵐不耐又好笑說道：“吹口哨是震動空氣，不是聲帶。你別玩了好不好？”
在馬泉嵐的帶領(lǐng)下，兩人朝城外走去，找很遙遠且偏僻的一個碼頭。
路上時候，馬泉嵐滔滔不絕說道：“先讓你有一個大致的印象，殷商大陸上殷朝為主，殷朝也是修商者。這一點隨著殷朝這些年地方的動蕩，四廷不斷出手，也不是什么大秘密了。稍微有權(quán)勢的人都知道?！?p> “四廷中外廷主管雜事。內(nèi)廷主管修商者。朝廷主管世俗。月廷，什么都不管，所以他可以什么都管?！?p> “停停停，你跟我說哲學嗎？無用以有用，不爭而全得？”田占東果斷打斷，因為四廷講得太簡單了，他要表達不滿。
“具體的你現(xiàn)在也用不上，后面你接觸后慢慢就懂了。除了四廷之外，還有一個觀湖廟，是殷朝的同盟修商門派，其他的殷商大陸上的門派都可以看成的附屬。嚴格說，我們滄海宗也可以算附屬。不丟人，我們?nèi)跣h。”
田占東不說話了，看出來馬泉嵐確實很著急，說話也趕了起來，自己也要小跑起來才能跟上。
不過還好是用商器傳導，聲音還是一個平穩(wěn)，沒有氣喘吁吁。
“觀湖廟是因為身份特殊，開廟祖師是殷商先祖的妻子，所以也算一家人?？上б笊桃?guī)定女子不得入宗廟，所以妻子才被迫下葬他處，這才有了觀湖廟。對了，你可能不知道，殷朝先祖叫作：帝湖?！?p> 地胡？天胡？
“我們后面打交道的主要修商門派，只要在殷朝大陸，主要還是觀湖廟和內(nèi)廷。所以這兩個地方出來的人，我們都態(tài)度好一些。還好觀湖廟的人一般也不怎么出來，除非我們?nèi)グ菰L，不然你也見不到。”
“內(nèi)廷的人好認，天降玄鳥，降而生商。內(nèi)廷的人衣服上都繡有不同的鳥類，其中由皇室成員構(gòu)成的一般繡有：玄鳥，夜梟?！?p> “什么？”田占東終于開口了，萬一后面認不得就難受了。
“就是燕子和貓頭鷹?！?p> 田占東恨自己還是少讀書了。
馬泉嵐又接著補充：“對了，皇室的人也可以不在四廷里面而四處走動，也好辨別，嫡系的姓帝，庶系的姓子。帝子，好記嗎？”
帝子？弟子？嫡子？
馬泉嵐突然說道：“你來總結(jié)一下。”
田占東聽話，乖乖說道：“姓帝的，姓子的，繡有燕子，繡有貓頭鷹，繡有鳥的大有身份，然后拜訪觀湖廟的時候要恭敬些。”
“好很多了，那么接下來就是更大一點的門派了。整個修商派分為上下七派和無數(shù)雜魚，上四派是一流宗教，下三派就是二流了。沒有夸張，后面你見到那些上三派的人或者到了金道大陸就知道了。李林商師讓我特意囑咐你，由于仙山的出現(xiàn)，上三派的人也有很多來到了殷朝大陸了。”
“怎么辨別？”
“不用辨別，等死就好了。能來的都不是善茬。最近有一個消息流傳很廣，很有可能是真的，玉皇陵出動眾多老祖去探訪仙山，與上三派的荒野天護法碰上，結(jié)果只有寥寥四人逃出?！?p> “不開玩笑？”
“不開玩笑。不過也沒有關(guān)系，殷朝真正的底牌還沒有出來，那場戰(zhàn)爭是在大陸外海上發(fā)生的，在殷朝大陸上其他門派都很乖的?！?p> “敢問底牌是什么？”
“月廷?！?p> “那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p> 兩兩無語。然后突然互相瞪眼，最后笑了起來。
你也有不知道的??？
你還真看得起我??？
兩人很快就走出了城門。夕陽在他們身前。
馬泉嵐突然又說道：“對了，忘了和你說。修商的等級分為：生意人，白領(lǐng)，獵頭，礦主。再往上我就不知道了，生意人就是我們了，白領(lǐng)可入宗門，共參大道；獵頭可開疆裂土，封侯拜相；礦主辟地開天，虛空造物。十分了得，但也十分稀少，殷朝大陸明面上只有三位?！?p> “比想象中的還簡單一些?！?p> “復(fù)雜的話就要算上邪修了，比如‘收租人’，‘借貸人’，‘盜版商’……”
田占東心中一緊，聽見了敏感詞匯，“盜版？”
“這個你不該懂。他們的境界十分混亂，曾有說法可以一朝入獵頭，也聽說有人三天成礦主。但你也不要太心動，很多邪修終其一生都是‘生意人’層次，連白領(lǐng)都沒有進入。不然就是進入后又很快跌境，混亂得一塌糊涂。但實力卻也很奇怪，跨境殺人，或者被人跨境殺掉都很正常?！?p> 田占東觀察了一下馬泉嵐的表情，很嚴肅，于是他沒有再說話。
馬泉嵐找到了剛剛的話題，“本來就很簡單。修商嘛，其實人人都可以，但由于現(xiàn)在是‘紅海時代’，才會如此艱難。上古時候根本就沒有‘觀氣生意’的說法，到處都是氣，哪里不能生意？”
“不懂，是不是不該懂？”
“應(yīng)該懂，而且很應(yīng)該懂。所以我們要加快速度去碼頭了，我來告訴你到底有多么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