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八回，向金陵鳳姐遭圈禁
上回書正說到司棋喬裝成仆婦，混入孫宅，打探迎春的情況，卻見孫紹祖在后堂內(nèi)罵人。邊上一張椅子上坐著一個老婦，一臉的愧色，任憑孫紹祖在那叫罵。還有一個婦人站在一邊正安慰一個哭哭啼啼的女人。
司棋定睛看時，吃了一驚。那椅子上的老婦正是邢夫人，那哭泣的女人自是迎春，安慰迎春的婦人卻是鳳姐。
只聽孫紹祖罵道：“你這個瘋婆娘！老子如何虧待了你？！這次多虧發(fā)現(xiàn)的早，不然你真吊死在我家里，我便真說不清了！你別以為自己是甚么國公府的二小姐！別說現(xiàn)在賈府已然抄了，反賊賈赦已經(jīng)伏誅！便是過去，也是你爹欠了老子的錢拿你抵債！前者你天天跟我哭鬧，不許老子快活，事事不如老子的心意！如今你又要去找那賊子賈寶玉！老子告訴你！賈寶玉那廝長久不了，你現(xiàn)在去，就是給老子招禍！既然你要死，也別死在老子家里！張師爺？張師爺呢？你們快把他叫來，今天晚上就讓他寫份休書，你，還有你娘你嫂子，天不亮就給我滾蛋，自此咱們兩清！”
迎春只是在那哭，鳳姐和邢夫人也不吱聲，過了好半天，才聽邢夫人道：“姑爺這話說的有理，那寶玉是甚么皇帝？還不是番邦扶持起來的阿斗？你如今要去找他，不是給姑爺添亂嗎？姑爺也少說兩句吧，迎春這次尋短見也不全然是因為要去找寶玉。還不是因為。。。？”說到這，邢夫人便不好再往下說了。
豈料那孫紹祖不依不饒，仍舊叫嚷道：“不行！你們賈府一窩子都是逆賊！當(dāng)初賈赦那個老東西，豬油蒙心，竟敢領(lǐng)著一眾反賊圍皇宮，幸而老天有眼，伏了天誅；如今賈寶玉這廝居然篡位登基，真是這個天底下都裝不開你們了。你們再賴在我這，我孫家的祖墳都得讓人給刨了！張師爺，張師爺來了沒有，趕快寫好了休書，讓他們按了手押，便轟出去！”
這時鳳姐終于忍無可忍，站起來指著孫紹祖罵道：“別以為你做下的事兒別人不知道！不要逼著姑奶奶揭穿你的老底兒！當(dāng)初分明是你看上了我們家迎春，故意設(shè)局，誆騙我家公公上當(dāng)，你再借錢給他解套。公公欠了你的人情，無法才把我妹妹嫁給你！探春回門那日，我們便覺得不對勁，她身上都是淤青還有柳條抽出來的血印子。問她是怎么來的，她也不肯說。后來我們才知道，你娶迎春之前，在家里便折磨死了三個丫鬟！你給她們下藥，然后逼著她們跟你做那全無人倫豬狗不如的勾當(dāng)！我們家迎春多好一個姑娘，嫁到你這豬窩里，不出二年便被你糟蹋得人不人鬼不鬼！如今我們就是去街上要飯，也好過每天看見你這個畜生！母親，妹妹。咱們也不用他寫什么休書，天一亮開了城門咱們便回金陵去！就是一路要飯，也不要在這里受這些奴才的白眼，也不要再讓妹妹被這畜生糟蹋！說著拉起迎春到里屋收拾東西！”
那孫紹祖被鳳姐這么一通罵，居然也不惱，狂笑道：“不錯，大爺我就是有那么點嗜好，那三個賤婢福薄命淺，消受不得，死了活該！這女人是賈赦那老東西抵給老子的，老子要怎么用就怎么用，是當(dāng)人還是當(dāng)豬狗犬馬要看老子的心情！你們收拾什么東西？！這里什么東西都不許動，都是我孫家的！張師爺，你那休書寫好沒有，快些讓這個娘們按了手押，然后扒光衣服轟出去！”
不多時，休書寫好了，孫紹祖不等墨干，拉過迎春的手就在上面狠狠按下去。而后笑道：“這下好了，你們出了我這門，便是給天捅個窟窿也與我孫某無關(guān)了！來人啊，把她們?nèi)齻€給爺打了出去！”
卻見幾個惡奴上來，不由分說，拉起三人便往外拖。任憑鳳姐如何罵，邢夫人如何掙扎也是無用，硬生生被這幾個奴才給扔出大門以外，迎春身上穿的還是臥房里的單衣凍得直發(fā)抖。
司棋將這一切看在眼里，趕忙出來招呼眾人去孫宅外面搭救迎春。起初鳳姐以為遇上了強盜，剛要喊叫，卻見司棋薛蟠也在這里，這才放下心來。待進(jìn)了客棧大門，伙計一看這伙人又帶回三個女人，便偷笑道：這幾個達(dá)官敢是吃了虎鞭？昨天剛帶來三個，如今又找來三個，其中一個居然還是老太太！薛蟠等人也不理會他們，直接把鳳姐三人帶回自己包住的那個跨院。
晴雯等人見鳳姐和迎春也來了，大為吃驚，不知道薛蟠這伙人到底意欲何為。都圍過來問鳳姐和邢夫人打哪來，這才知道事情的原委。
原來賈府被抄，男丁盡數(shù)被斬，女眷中挑出年輕位低有姿色者到人市上去賣，余者都被發(fā)配到鐵網(wǎng)山去配苦役。至于主子這層的夫人小姐則被收押在北府大獄中等候?qū)徲?。本以為要遭受酷刑拷問，豈料這一日，這些女囚都被從牢里提了出來，要上城去給守城的官兵燒水做飯。眾女囚才知道因為西海人攻城，戰(zhàn)事緊張騰不出人手，只能讓她們?nèi)コ巧献髋诨摇?p> 到了城頭，箭矢如飛蝗，炮火轟連天，刀槍不長眼，四處冒青煙。這些女人平日里養(yǎng)尊處優(yōu)，哪里見過這個，都嚇的蹲在地上不敢動彈，當(dāng)即被帶隊的番子砍了幾個以儆效尤。嚇得女囚們尖聲慘叫，更不敢抬頭了。
忽然一顆炮石落下，竟然還是顆開花彈，頓時炸得血肉橫飛。邢夫人和鳳姐居然逃過一劫，僥幸未死。見城頭一片狼藉鳳姐急忙拉起邢夫人就往城下跑，待下了城，便商議去哪。此地距離孫府不遠(yuǎn)，二人便去投了迎春。
那孫紹祖本不想淌這趟混水，要把二人轟出去，不許她們進(jìn)府。但忽然想到鳳姐美貌，竟生了邪念，便把二人收留在宅內(nèi)。
起先幾日，孫紹祖未露原形，還像個人?？蓚窝b了幾天便再也按奈不住，居然深更半夜摸進(jìn)鳳姐的臥房要強行無禮。多虧邢夫人和迎春極時趕到，才沒讓他得逞。后來孫紹祖又打算給鳳姐下藥，多虧鳳姐警覺，才沒中招。
這孫紹祖得不到鳳姐便整日拿迎春出火，每天夜里就聽見后院內(nèi)迎春哭喊嚎啕之聲，隔日再看迎春，必然形容憔悴，身上帶傷，且孫紹祖做事喜歡用藥，迎春的神志也有些不清楚。邢夫人和鳳姐這才明白，原來孫紹祖平日服用丹藥，藥性最是燥烈，日積月累，竟生出一種狂病，最喜折磨女人取樂。未娶迎春之前，孫家有三個丫鬟竟都被他折磨死了。
從此婆媳二人在孫宅便覺入了魔窟一般。這孫紹祖不但隔三岔五的折磨迎春，宅子里幾個有姿色的丫鬟媳婦也不放過，沒到晚間，后院定是狼哭鬼嚎，不堪入耳。邢夫人每當(dāng)此時便咒罵賈赦如何會把親生女兒嫁到這種人家來。又過了數(shù)日，外面逐漸安定，西海人進(jìn)城，扶持寶玉做了皇帝。娘三個便計劃入宮去找寶玉，離開這鬼窟。
孫紹祖雖然人品惡劣，變態(tài)殘忍，但腦子卻不笨。他知道如今皇帝逃亡南方，不日定要重整南京人馬卷土重來，而寶玉不過是西海的傀儡，到時候定然會被西海人拋棄。如果迎春此時去找寶玉，且不說日后會不會給自己招禍，便是今時今日，寶玉若知道自己如此虐待迎春，說不定當(dāng)時就要了自己老命，遂不許迎春進(jìn)宮。每日思索對付寶玉的辦法。
這一日孫紹祖又要求歡，迎春拒而不從，被宋紹祖抓起頭發(fā)毒打了一通。是夜晚間便傳出迎春自縊的消息，幸而救下的早，才撿了一條命回來。
孫紹祖見數(shù)日以來，鳳姐不從，迎春又尋死逆活，邢夫人瞧他的眼神就跟看怪物一般，遂對此三人非常反感。近日又從人市上買了幾個丫鬟回來供他作孽，便越發(fā)覺得迎春三人討厭。加之她們都與偽帝賈寶玉有牽連，留在家中也早晚是禍，索性逐她們出門。為防她們?nèi)フ覍氂?，暗中派了殺手，只要娘們?nèi)齻€一出門，離開孫宅走遠(yuǎn)便要下手。豈料三個人剛一出門就被薛蟠領(lǐng)人救下，殺手也落了空。
眾人聽罷鳳姐講述，都憤憤不平。眾姐妹查看迎春身上傷勢，便知鳳姐所說不假。想起自從前園中歡樂時刻，再看眼下眾人遭受的苦難，眾女抱頭痛哭，不知今后依靠何人。
那幾個女子痛哭不已，倒是鳳姐有些主見，出來見了薛蟠眾人，問他們從從而何來，為什么要搭救自己。薛蟠此時也經(jīng)了些磨練，自以為學(xué)了些跑江湖的本事，憨笑道：“鳳姐姐，這您還看不出來嗎？！我們都是寶玉派來的！是專門來搭救你等的。如今寶玉做了天子，便開始四處尋訪過去賈府的舊人。你看，如今便把你們都給尋著了。”
鳳姐冷笑道：“既如此，為什么不帶我們進(jìn)宮去，卻要住在這南城的客棧中？還有既然寶玉早就知道迎春在孫紹祖家，為何不派兵捉拿孫紹祖？反而讓迎春在那鬼地方繼續(xù)被孫紹祖糟蹋？”
薛蟠被鳳姐問的一時語塞，竟然沒了詞兒。衛(wèi)若蘭見狀忙低聲言道：“二奶奶明鑒，我們這些鬼八卦瞞不住您，我等確實是萬歲派來刺探城中虛實的。如今九省經(jīng)略王老相公就在城東孫家灣，二奶奶可去尋他。但不要攪了我們的公事?！?p> 鳳姐聽說叔叔在孫家灣，頓時泣不成聲，明天便要去找叔叔。衛(wèi)若蘭只得安排了兩個手下，明天一早就送鳳姐出城。
一夜無書。轉(zhuǎn)過天來，玉兔西墜，紅日噴薄。鳳姐和兩名北府番子離開客店出城上了官道。走了整整一天的路，掌燈時分終于到了孫家灣碼頭。王仁聽說妹妹來了，急忙出來迎接。鳳姐便要去見叔父，王仁卻一臉為難，只說目下父親正忙于公務(wù)，脫不開身，叫鳳姐先在船上住下。到了第二日鳳姐醒來，便覺不對勁，似乎船在開動，推開小窗向外看去，居然是荒郊水道，艙門也被人鎖了。鳳姐急忙大喊著要出艙，卻聽艙外一個老嬤嬤言道：“小姐休驚，是經(jīng)略相公吩咐我們?nèi)绱说?，他說你既然嫁入榮府，便也是逆賊之妻。按照王家祖訓(xùn)，本該把你沉湖的。經(jīng)略相公不忍，要我們帶您回金陵祖籍，養(yǎng)在清涼山老宅中，從此世間便再沒有小姐你這個人了！”
鳳姐聽這老嬤嬤道出實情，頓時癱坐在地，大喊道：“我，我不要做活死人，我還有巧姐！我要見叔叔，我要見叔叔！”卻無人不理會，只能在艙中痛哭。
放下鳳姐在舟中如何懊喪不表，單說孫家灣的王子騰。送走了侄女自然心如刀絞，正在那里低頭悶坐，身邊的王仁卻又說了出一件傷心之事，到底王仁說了些甚么言語，咱們下回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