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來了……”他的聲音很小，不及生氣時的萬分之一。
去悟老師家也沒想干什么，只是之前他一直說他們家賣的東西怎么怎么好，我也幾次三番地說我要去看看，也就來了。所以現(xiàn)在的境地有點尷尬，我和悟老師側(cè)著身子立著。
悟老師家的文具店并不大，成年人兩到三臂的距離那么長，寬也差不多。據(jù)門口擺放著的是“凵”形的玻璃柜臺，只不過看上去十分陳舊，兩側(cè)玻璃柜臺的長度也不齊，悟老師就坐在左側(cè)玩電腦。柜臺里面放的是一些鋼筆還有一些其他的雜物。商店兩側(cè)各靠墻擺放著一只大柜子，左側(cè)大部分是體育用品和書寫工具，右側(cè)大部分是本子書冊之類的。在整個商店的后部還有一個柜子，只不過那個柜子上擺放的都是一些成箱的東西，落了許多灰塵有些暗淡。
“看看需要些什么？”悟老師的父親問我。
我的目光四處掃著，也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需要的。我開始有點尷尬的慌亂，說：
“有沒有筆芯？”
“有的?！蔽蚶蠋煾赣H轉(zhuǎn)過來給我找筆芯，而悟老師坐下來又開了一局游戲。
“那……要幾只吧。”
“還需要什么別的么？”
“啊……要幾只直液筆吧……”我也不知道我在說什么，就這個樣子進行著。
就這樣，我去悟老師家店拿了四支筆芯和四支筆。現(xiàn)在想起來，確實比較奇怪，以至于之后悟老師跟我說：
“你那次去我家把我爸都整懵了，轉(zhuǎn)了一圈就拿了這些東西?！?p> 因為悟老師家是開文具店的，所以我們班大部分的獎品（大部分都是文具）都是從悟老師家批發(fā)的。有的時候悟老師覺得班主任不行，太摳了，罵得一些內(nèi)容難以入耳，我倒覺得這是得了便宜還不賣乖表現(xiàn)。
然然一直是走讀的，所以我加入了走讀的這個大隊伍之后，每天晚上放學都可以和然然一起回家了。
一起走了不久之后，然然有一天晚上突然對我說：
“你最近小心一點……”他說的很小聲。
“怎么了？”
“悟老師說他要開始整你了！”然然很嚴肅的說道。
“?。渴裁匆馑?？”
“能有什么意思？整你??！”
我還是有點不太理解，便問道：
“他是不是跟你說了點什么？”
“何止是說了點什么？他跟我討論你都好久了！”
我一時還不是特別能接受，心臟有點抽搐，繼續(xù)追問到：
“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上學期期末的時候就開始了。他說你理科啥也不會，沒有文科排名并不會那么靠前；他還說你兩個星期不洗衣服（住宿的時候），吃東西的時候不注意衛(wèi)生之類的……哦，對了他還說上學期你跟他經(jīng)常吵架，他說他都不知道為什么你老罵他……反正，都是你的不對?！?p> 我一邊聽，胸口一直不停地翻涌著，如同萬座火山同時噴發(fā)，我的頭頂直接可以冒起黑煙。且不說他說的我這些問題是否存在證據(jù)，那個時候聽你最好的朋友在背后說你壞話實在是忍受不了。我直接開始破口大罵：
“誰兩周不洗衣服??？他自己的衣服洗得跟一坨屎一樣還好意思在這里說我？還說我經(jīng)常跟他吵架，他自己咋不找找原因呢！真是可笑！我明天就找他問清楚！”
“哎哎小聲一點……別啊，他只跟我說了這些，他不讓我告訴別人，我這是跟你說了，讓你有點心理準備，沒想到你反應這么大！”然然拽了拽我，小聲點說道。
是啊，我反應這么大，我也是第一次經(jīng)歷這種事，沒有什么經(jīng)驗，表現(xiàn)不好還請您見諒。有的人會說男生之前存在這些實在是太幼稚了，有的人會說你為什么會計較這些，管他說什么想開點不就好了。這讓我想起來曹云金的一段話：
“我最討厭那些不知道別人發(fā)生什么，就勸別人大度一點的人。這種人，你得離他遠點，省得他遭雷劈的時候會連累到你。咔！你這兒被扎一刀，血還沒擦干凈呢，有人就對你說：‘啊！你要大度一點?。ū澈螅┠闼啦凰腊?！’”
世界上不存在感同身受，這不是我說的，也不知道是誰說的。有沒有被道德綁架，我不知道。我只在這里說，鄙人不才，沒有那么的神經(jīng)大條，也沒有那么容易放下，你要是想做你的大圣人或上帝，盡管去做好了，但你不要礙我的事，省得我也被雷劈。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心情很低落，頭靠在玻璃窗上，和校車振動的頻率保持一致。我想不通，為什么我要好的朋友要在背后這么說我，都是我的錯嗎，我真的這么不堪嗎？
我陷入了悔恨與自責的無盡深淵之中。
回到家，父親出來迎接我。見我心情很低落，便問道：
“怎么了寶？”
“我是真沒有想到，他竟然會那樣說我……”我忿忿地把書包往沙發(fā)上一摔，大聲的說到。之后，我就把之前發(fā)生的一切大差不差的都說了一遍，同時也交代了悟老師的一些家庭背景之類的。我一邊在客廳里踱來踱去，一邊用手比劃著，像一個縮水了的悟老師。
“哪個人啊？”父親問道。
“就之前去他家買過文具的那個！”想到這我也是氣不打一出來。錢都喂了狗了，我想。
“啊……這樣看來，這個孩子有點自卑?！备赣H說道。
“什么意思?。俊蔽也皇翘貏e理解。
“自卑啊，你理解嗎？按照你說的，你一開始對他好，他也對你好，但后來時間長了以后，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情況并沒有你好，你經(jīng)常拿吃的、什么好的東西都與他分享，他就會產(chǎn)生一種落差感，有的時候甚至會感覺你在可憐他，他的存在感就會越來越低。所以，他才會想用這種方法，跟別人表示自己還是很厲害的，是不比你差的，是瞧不上你的，以這種方式來彌補自己內(nèi)心上的落差或者刷自己的存在感……”
父親講了很多，但大致內(nèi)容就是這些。聽了之后心情稍微有一點好轉(zhuǎn)。
“所以兒子啊，想開一點。鏡子臟了人們并不會覺得是自己的臉臟，別人說的惡語為什么會覺得是自己的錯呢？”
有的時候我覺得，我的父親真的是一位哲學家。他總能用最凝練的話語總結(jié)出最豐富的人生哲理?，F(xiàn)在坐在這里寫下這些文字，反復把玩這些字句，總能有新的體驗與感受。
那一晚，與父親聊了許多。回過神來時，月亮已經(jīng)高懸，撒下的月光在地板上沙沙地流著。望向窗外，路燈伴著月光的氤氳已化作一顆顆小小的、散發(fā)著光芒的星球，綴在無邊的黑夜中，給冷漠的黑夜帶來一絲趣味。
我的心此時也化作一顆星球，在這無邊的黑夜中默默地轉(zhuǎn)著、轉(zhuǎn)著……
我們這邊的合格考，是分兩次的。一次就是在高一，上文已經(jīng)提到在6月份左右。再一次就是在高二，12月份左右。
第二次合格考也來臨了。由于這次合格考考的是主科與政治，再加上我們學校又是考點，所以我們的教室也被占用當作考場。于是我們就被安排到圖書館上自習。
排隊進圖書館的時候，悟老師看我在這邊，他也蹭了過來。無轍。那我先挨著悟老師走以示友好。然后趁他不注意，退到了隊伍后面去找然然。
這樣進圖書就可以遠離悟老師坐了，我想。
果然悟老師沒有發(fā)現(xiàn)我，我坐在了離悟老師很遠的地方。我遠遠地看著他，他四處張望，不知道在找什么。我盡量避免和他目光上的接觸，把頭埋在了桌子上。
然然坐在我邊上，也盡量放低了身子，不被悟老師看見。
悟老師坐了下來。
晚飯時間，按理來說我們應當去找悟老師來著，結(jié)果沒想到悟老師先跑不見了，于是我就跟然然先走。
走到路上，然然左右前后都望了望，之后對我說：
“悟老師又要開始搞你了?！?p> 我還是很氣憤，但并沒有之前那么激動。我問然然：
“怎么搞？”
“這不馬上就是元旦了嗎，最近悟老師在做什么紙插（類似于把紙折成龍爪形狀，再拼接起來的裝飾物），說他做兩個，送我一個，他留一個，就不送給你，看看你會有什么反應?！?p> 我無語了。
正當我要說些什么，結(jié)果突然感覺到有人在拍我的后背，結(jié)果一看是悟老師。我轉(zhuǎn)過頭一看，汗毛立起來一半。我突然對悟老師說：
“你知道川渝那邊過年有什么習俗呢？”
悟老師盯著我不說話。
“熏臘肉你知道吧！我們家今年已經(jīng)開始熏臘肉了，順便還熏了一些豬舌頭。我送給你一點吧！”我大聲一點說到。
悟老師不知道我在說什么，然然稍微拽了拽我。我回頭看時，發(fā)現(xiàn)悟老師低聲跟然然說著些什么，我又把頭轉(zhuǎn)了回去。
這頓飯是我高中以來吃的最難下咽的一頓飯。吃飯的時候，我感覺我的胃里翻江倒海，整個頭顱散發(fā)著熱氣，似乎能把這整個焦灼的氣氛點燃。
終于吃完了，我跟悟老師去上廁所。悟老師把胳膊搭在我的肩上，輕聲對我說道：
“你放心，咱倆永遠是最好的朋友！”
我聽見一陣炸裂的巨響和一片破碎的聲音，但不知道聲音從哪里來，撕心裂肺，令人作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