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五人正吃著飯呢,小包間門口一個人影一晃,孫泥克抬頭,只見丁蟻趴在門框上。
“喲,小丁,進來吃飯!”楊梅和尤洋洋趕緊招呼。
雖然集和雅都把療養(yǎng)院當(dāng)作在Y市的臨時據(jù)點,每個人的房間都一直保留,但雅的人似乎不缺落腳的地方,不怎么在院里邊見得到他們。
“不了,謝謝尤哥謝謝楊姐?!倍∠佌5臅r候,也算個好青年,他目光望向舒嬋的時候,看了一眼旁邊的孫泥克。
“我們點的菜足夠多,吃點吧!”既然目光對上了,孫泥克就招呼他道。
丁蟻沒有作答,只沖他笑了一下,目光就移回舒嬋那里:“我在樓底下遇見昨天那個男生了,他說找你?!?p> “哪個男生?”舒嬋本就對丁蟻沒什么好印象,也不全然是因為在某基他和元筱勤的對話,這跟有些人你一見就愛是同一個道理。
“Y,Y大……”丁蟻手上比劃著。
“噢、噢……”舒嬋反應(yīng)過來,是昨天被劫持的那個男生,“什么事呢?”
“哪有你這樣自己坐在里面,別人伏在外面說話的,趕緊出去看看?!?p> 孫泥克的話有道理,但是舒嬋聽著有些別扭,一時間也沒品過來。
“謝謝你!”舒嬋走了兩步就回頭朝跟在后面的丁蟻說道。
丁蟻愣了一下,“不客氣”。丁蟻不笨,舒嬋的話他懂,說完,微微點個頭,就轉(zhuǎn)身往后面走了,盡管他的房間不在這一層,而是跟舒嬋同一層且在她對面。
那個男生脖子上還纏著紗布呢,見到舒嬋來,臉上的激動肉眼可見。
“我叫邢銘茗,Y大研二在讀,謝謝你昨天救了我!”與昨天被綁的時候判若兩人,男生微微鞠了個躬,嚇得舒嬋趕緊往旁錯開一步。抱著花鞠躬讓人覺得像是在墓地。
男生似乎也明白過來,有些尷尬,趕緊遞上花。對于剛剛引起別人不適的行為,舒嬋確實覺得有些不妥,但這不是接花的理由。
“別客氣,我昨天可能餓暈了才會做那樣的選擇!”舒嬋沒有說謊,她一直就是這樣的人,昨天的反常行為她到今天還沒找到合理的解釋依據(jù)。
“噢!”邢銘茗眼珠轉(zhuǎn)了一圈,趕緊收回花,“你別誤會,我就真的只是謝謝你,或者我也可以請你吃頓飯。”
“吃飯就不必了?!笔鎷日胫苯踊亟^,孫泥克來了,“她討厭花,不過年齡差不多,或許我們可以當(dāng)個朋友啊!”
多好的建議,不知道當(dāng)朋友是不是真的,但一個臺階的善意對于此刻的男生來說是真的很重要。
三人在湖邊找了一個離別桌相對較遠的區(qū)域,紅色的大傘下既可以慢慢聊又不用擔(dān)心被人偷聽。
因為視野實在是太好了,所以自他們從樓下出發(fā)直到選定位置坐下,某一樓層的某一間房一直掀起的窗簾一角才被放下,且再沒掀起過。
一陣虛頭八腦的自我介紹和相互吹捧,三人——主要是孫泥克和那個男生很快就熟絡(luò)起來。
“你們學(xué)校的保安是干什么吃的,怎么會讓一個精神病人跑進學(xué)校去呢?”
“也不怪保安”,男生解釋道:“那人進去的時候好好的,我路過那附近,他來問路,我說恰好要從東南門出去環(huán)湖騎行,就給他帶路?!?p> 水果和飲料上來了,脖子還帶著傷,男生小口小口地喝了兩三口飲料,“路上我倆一直聊天,他還說起他讀大學(xué)的時候,現(xiàn)在想來他思路挺清晰的,有想法有見識,沒毛病??墒钱?dāng)我把他帶到目的地的時候,他突然愣住了,我跟他打招呼他沒理,我以為是在獨自感慨呢,就沒打擾他,自己走了。還沒走幾步呢,就聽到后面一陣亂哄哄的,有女生在叫,有人匆匆從我身邊跑過,我一頭霧水剛轉(zhuǎn)身,一把匕首就架到脖子上了,然后就是舒嬋知道的那樣了!”
簡單明了,孫泥克不禁對這哥們的講述能力表示贊嘆,那肯定是要當(dāng)面夸的,男生聽完可高興了,謙虛地說估計是跟在社團很多年有關(guān)。
“我琢磨著,或許是那個地方刺激了他,臨時發(fā)?。 蹦猩伎贾?,“不過,今早上同學(xué)去看我的時候跟我說那人是精神衛(wèi)生中心的病人,也不知怎么出來的?!?p> 孫泥克看了一眼舒嬋,然后又問道:“他讓你帶路去的是什么地方?”
“就是我們學(xué)校的網(wǎng)紅打卡地啊!”孫泥克居然不知道,男生很是驚訝,“C市的那個什么大學(xué)十幾二十年前也有一個,據(jù)說是同一個設(shè)計師先后設(shè)計的,所以風(fēng)格極像,你們不知道嗎?”
孫泥克以為是自己孤陋寡聞,只好寄希望于舒嬋,沒想到她也好不到哪里去。
“什么樣的打卡地?”
“紅色矮平房,你那天不是去找這個的嗎?”邢銘茗反而問舒嬋。
“紅色矮平房?”舒嬋覺得有印象,但十分確定沒見過。
“請我喝奶茶,我告訴你們??!”
正當(dāng)邢銘茗跟兩人也講不清楚的時候,元筱勤跟丁蟻來了。
“隨便點,我請!”孫泥克趕緊招呼兩人坐下,同時目光似有意似無意地四處打量了一圈。
元筱勤由紅色矮平房延展開的故事很多,這條主線上她至少說了十來個可歌可泣的愛情故事。
不過她講故事的能力是一流的,每一個故事接近尾聲的時候,往往已經(jīng)達到了“開門不見山,離題十萬里”的境界,可她依然能繞回十分鐘前引申出這個故事的點,并且繼續(xù)下去。
所以大家聽完她的講述后,心里五味雜陳,久久沉浸在她那些蕩氣回腸的故事里,而真正有關(guān)劫持這件事的,恐怕還得自個兒在心里捋捋。
倒也不復(fù)雜。
說的是C市大約二十年前的一樁校園強奸案。提起L大,孫泥克和舒嬋都知道,它在C市的名聲絲毫不輸K大,只不過近二十年的時間,這件事情漸漸被塵封,所以年輕一輩很少有人知道。
L大有一處紅色矮平房,除了方位及周圍綠化,風(fēng)格樣式就連占地面積都和Y大這個一模一樣。當(dāng)年是L大一絕,絕在它神秘。那是整個校園中最樸實的存在,比起那些動則十幾層的高樓,這個紅色矮平房只有一層,就是窗戶都是一根一根豎條的花紋鋼筋做防盜。
一整排,十來間,間間窗明幾凈,就連門口共用的水泥地皮都像水洗過一般,房頂上還有小煙囪,只不過沒人見到過它冒煙,就像從來沒人見到過住在這里的都是些什么人。
白天路過,每一間的門都大大開著,屋里的陳設(shè)一目了然。晚上路過,每一間屋子都亮著燈,在遍處霓虹的城市,唯有這里還在是白熾燈和黃色的燈光。
于是大家得出結(jié)論:這里住的人生活拮據(jù)。
可也正因如此,這里成了校園中一片凈土,大家心里覺得在這里上演的都是最直接和最實實在在的生活,它和大學(xué)生活中的考慮前途和理想不同,他們應(yīng)該沒有那么多需要遠慮的事情,那些每晚屋子里露出的黃色燈光底下必定是這世上最溫暖的地方。
然而就在那個許多學(xué)生尤其是臨近畢業(yè)的學(xué)生累了都會跑來走走、在附近坐一坐的地方,發(fā)生了一樁強奸案,一個住在這里的姑娘遭遇五人性侵后并慘遭殺害。
一個觸目驚心的案件。
那五個人渣很快被逮捕,可是他們承認性侵卻不承認殺死姑娘。
姑娘的家屬連連上訴,聲稱有目擊證人??墒悄莻€所謂的目擊證人死活沒有站出來,姑娘的一家想盡一切辦法,通過各種渠道尋找那個證人,也四處散發(fā)消息,他們只想給孩子一個公道,讓她死得明明白白,若如那人能出庭作證,他們?nèi)冶囟ㄓ煤蟀胼呑觼韮斶€這樣的恩情。
姑娘家在外地,四處奔走過程中,父母因意外去世,一家人只剩下一個哥哥,哥哥也在L大讀書,不過是另外的校區(qū)。家里發(fā)生的事情本就讓他承受不來,偏偏這時候父母出意外的原因出來了,是食物中毒。
哥哥一時接受不了上天的不公和無力與命運抗衡的事實,瘋了。
L大的那排紅色矮平房后來一直沒有解封,直到破舊被拆。而Y大的紅色矮平房因為老舊且與周圍建筑格格不入,本來已經(jīng)納入拆建計劃了的,卻因為學(xué)生們念舊給它拍了一組拆前紀念視頻,竟然就這么在網(wǎng)上走紅了。
那天的劫持事件,元筱勤恰好在Y大附近等丁蟻,丁蟻本來只是路過卻意外地幫了舒嬋,元筱勤在那里空等了一個下午,順便就聽了后面那一桌年紀稍長些的人聊的八卦,他們猜測那個精神病病人就是那個姑娘的哥哥,怕是誤打誤撞看見了紅色矮平房受了刺激。
“不是??!”邢銘茗聽到后面,作為當(dāng)事人,他覺得有些驢唇不對馬嘴,“他主動來跟我打招呼問路,我親自帶他去的,不像是誤打誤撞!”
“得得得,一個病人在你面前,你一研究生沒及時辨明情況給予人家正確的幫助,還好意思在這里狡辯!”元筱勤是真屬漢子的,說到激動處就要蹲到椅子上去,丁蟻趕緊把她扯下來。
“他當(dāng)時是正?!毙香戃曇舴重惒艅偢咂饋?,又想到了理智,“算了,你說是就是啦!”
“什么叫我說是就是了,說得像我強詞奪理一樣!”話說著,元筱勤就站了起來。
“停停停!”丁蟻趕緊勸住,“你忘了我們是來干嘛的?”
“噢,是哦!”元筱勤按下臉色,咕咚咽了一口口水,剛要執(zhí)行她的任務(wù),楊亦晨來了。
“洋洋不是請你來叫他倆回去嗎,我把蟄哥我倆的行旅都收拾好了,你們還在這里聊?”楊亦晨十分不客氣地把盤子里剩下的開心果、山核桃全部倒在挽起來的衣服上,兜好。
“呵呵呵”,元筱勤笑得很勉強,“既然你來了,就自己說吧!”
“唉,世上的女人怎么都不靠譜!”楊亦晨感慨道。
孫泥克看了舒嬋一眼,舒嬋并不在意,像是她沒聽見或者她不是女人。
“雅的人都已經(jīng)全部來了,蟄哥讓尤洋洋和劉校長一起找他航空公司的人訂機票,我們馬上要走?!?p> “去哪?”舒嬋問。
“不知道”,楊亦晨兜著開心果和山核桃,吃著水果,“不過據(jù)說這次是劉校長給我們共享的線索!”
“鄢蟄回來了?”孫泥克問道。
“剛剛不是說了嗎,我給他收拾行旅,我們機場見?!?p> 孫泥克默默點著頭。
時間已經(jīng)不早了,還要趕飛機離開,時間觀念還是有的,大家得趕緊回房間去準備。
“嗨!”被眾人遺忘的邢銘茗一看相識一場,這些人就這么走了,那不可能答應(yīng)。
“哦!”孫泥克回頭說道:“老邢啊,手機聯(lián)系啊!”
“你有我電話號碼?”
“想要有就一定能有。”孫泥克搖著手。
“騙子?!毙香戃p手抱在胸前看著前面連蹦帶跳跟舒嬋一起走在最后的孫泥克,自己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