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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莽攆劉秀

第六十章 行雩自爆

王莽攆劉秀 醒了就微笑 44 2024-05-14 16:24:19

  敬武見東朝宣了王宇,尤怕陰謀徹底敗露,就拽她袖袂嬌嗔道:“嫂嫂這是何苦呢?一家大小都掌了法器,這都放心?”梁王劉立也附和道:“就是就是,非我族親掌了宗寺,天長日久,這漢家的天還姓劉么?”

  平阿侯王仁也不閑著,索性不去看東朝顏面,埋頭只管竹筒倒豆兒,不藏不掖道:“侄兒仍復申屠剛之言,今上圣主即位以來,至親分離,恩不得通,非是漢家長久之計。援立外戚,親疏交錯,以堵塞佞臣妄生反骨。罪臣之見,宜遣使者征少帝生母,且召母家馮、衛(wèi)二族,使其執(zhí)戟親奉宿衛(wèi)?!?p>  東朝聽了慘淡一笑,不置可否。這堂前猶如大戲臺子,生旦凈末丑俱粉墨登場,假面一帶,誰都不愛,發(fā)霉的隱私都端了出來,一樁樁、一件件,真刀真槍地擱上了臺面,一絲顏面都不曾留下。

  王宇進殿就跪倒陛前,渾身篩糠地啞奏道:“公車令臣宇叩見太后……”東朝一見忿恚陡生,就劈頭蓋臉辱罵道:“人常說,羊有跪乳之恩,鴉有反哺之義。原本念你溫順良善,哪成想今日父子相背,倒戈一槍,勢要將你父首級懸吊于城門之上,以慰那些禍國殃民的鬼魅魍魎么?”

  王宇聽了驚悸萬分,趕忙頓首于地道:“孫兒安敢有此念想?誠如先帝登阼之始,太后允其母族親貴,然新帝登極恩不得通,勢必得罪天家血親。假以時日陛下親政,您王氏外家安有完卵?”

  東朝聽了喟然長嘆:“箕兒既已過繼天家,就應彰明一統(tǒng)之義。既奉大宗又念舊報,與哀帝趨同背棄恩義,非我漢家之光表矣……”東朝嘆罷趨近闥前,抬首望天拭淚道:“今日之事莫聲張,爾等且回方國去吧!搭手摸摸良心口,夾著尾巴做個人!朕也聾了,眼也花了,什么也未曾聽聞到,都走吧,快走——”

  墨玉的空中有袋袋重云,笨拙著身腰向南天劃楫。雖無日炙,卻有風篩,吹到臉上似敷冰霜,不是秋涼勝似秋涼。有廣袖張風呼呼兜起,欲要連人拋向那無極……

  東朝不由挽袖拭淚,喃喃說與蒼天道:“賊風也要逼宮么?爾不見其心地愚善,便百馬伐驥,硬要將這大漢的礎石連根拔起,隨風消彌于無形么……”

  新帝在咸陽原上始謁高廟,祭禮隆重遠超過往。后又遍祭了余等九座,自北上西下南又折東,繞了京城整整一圈兒。大駕入駐霸陵邑時,多變的天氣如猴子的臉,雨澇轉(zhuǎn)瞬又成了旱災,只十數(shù)日,沿途但見田地龜裂,禾苗枯萎,沉悶的暑熱也如影隨行……

  王莽扶孔光在灞河之畔下了車駕,有順河干風挾著熱浪從北襲來,又裹著腐熟的馬糞與烤焦的草香,大地顯得一片焦黃。西岸似有干枯的蓬蒿自燃起來,火勢焰焰卻無籠煙。一窩窩甜藜蔫頭搭腦擋住了視線,所幸頭頂一派熾白。幾坨子陰云懶散來去,煩燥的驚雷隆隆滾過,干呼隆就是不下雨。

  二人又下到槽床底部,腳下的淤泥早堅硬如鐵,一片片龜裂成了掌大的魚鱗。倒是石橋下窩了一洼混濁的污水,幾條草魚呼吸不暢便狂飆而出,“撲嚓撲嚓”地翻騰幾下,最終還是眼泡兒一白,停止了擺動。

  “前為雨澇,后成大旱,莫非是余身得罪了上天,也或是有善未揚,有亂未戡?赤地千里,萬方罪愆皆積我身吧,莫讓百姓也跟著受難!”王莽兩淚盈盈地遙望上天,淚汗淋淋一臉哀怨。

  孔光聽了搖首嘆道:“夏日多變也是常態(tài),興許日后又有連陰。若多地郡國逐個報上,雩祭祈雨也是當然。于此心累也無濟于事,尤怕天家中了暑道,還是早早起駕回鑾吧!”

  沒過幾天真有報上,郡國大旱又摻和蝗災,尤以青州災情更甚,百姓已大有逃荒之念。王莽遂向東朝上疏,宜于明光宮雩祭祈雨;且勸太后改穿素服,減損御膳,以示天下;又于常朝捐錢百萬,上獻良田三十頃,交大司農(nóng)以賑濟災民。

  太后見侄兒捐錢捐物去憐恤災民,就含淚宣發(fā)王氏一門向王莽看齊,且于常朝詔告天下:為保災民捱過難關,愿省十縣湯沐邑,交于司農(nóng)以賑流民。公卿大臣也不甘落后,一個個皆慕效仿,獻捐田宅者共二百三十人,以流民口賦予以賑濟。又于長安閭里騰出總長五里之地,新建了二百余座流民居驛……

  天家又領了內(nèi)外朝臣,于明光宮神壇向天行揖雩祭祈雨??蓢@君臣連祭了三日,片云未見還烈日愈烈,舉國上下一片惶恐。

  王莽噙淚上奏朝廷,愿自當日裸身自曝,在金鑾殿丹墀再行雩祭,連祈三日而不食。自曝三天若無雨下,愿多積薪碳舍身自焚,決不食言……

  東朝與眾僚聽聞此言都大驚失色,喧嚷一片。天意難測哇,怎容許大漢的柱石去舍身犯險?然則王莽決心已下,顧不得眾人竭力勸阻,就毅然命人堆了薪柴,并脫去了中單裸跪垛上。

  東朝憂心就拭淚緊跟,且持杖頓地挨于垛前呲呲叫罵:“一天天的,你這叫朕如何省心?不愛惜身子倒也罷了,還積柴自焚!躲于殿中尚拉拉汗流,曝曬三日,神仙也便尸骨無存!你死倒好,留名了,超脫了,這不是要我祖孫的命么……”眾臣一見太后淚流,都伏拜殿前嚎啕大哭起來……

  王莽淚目灑向東朝,不忍直視,又攤手向天乞憐道:“愚臣以死祈禱上天:旱魃為虐,如惔如焚;諸神開恩,大降甘霖。我漢家縱有萬方罪愆,盡皆歸咎仆臣一身,我身有罪,無及四海,愚當以死謝天下!愧我忝為股肱之臣,弗能進諫、納忠、薦賢、退惡和調(diào)百姓,乃致天地不容,萬物焦枯,生民喁喁,無所痛訴……今四輔首臣內(nèi)省責己,自爆丹墀,誓與萬物生靈懇誠祈雨!若行雩三日無有普降,請以身寒無狀,乃多積柴薪,決不貪生,以此明志……”

  孔光將東朝安置殿內(nèi),又領臣僚跪倒哭訴:“皮之不存,毛將焉附?明公不虞,何談生民?若是有個三長兩短,老朽也定當以死相隨……”

  日過晌午,焦金爍石,焰浪于墀面赫赫升騰……初見王莽通身汗流,稍息又見渾身上下如干柴一捆,意識恍惚,險些昏厥……大伙見安漢公命懸一線都倍感揪心。不知是何人出了主意,但見須卜扯了少帝,于金殿環(huán)廊疾奔過來,又一先一后攀上了柴垛,一個擎?zhèn)?,一個奉卮,團團圍在了王莽身邊……

  正于渾渾噩噩間,王莽只覺出冒煙的干喉里有涼泉流過,面上登時有了精神,就下意識里猛飲了幾口。待潤了干唇擰開老眼,見箕兒正跪坐跟前持卮輕灌,遂羞極愧極,倏地一下跪直了身子,又撥開杯卮小嘆道:“壞我大事,壞我大事矣……”

  二人于旁苦勸無果,少帝就命人撤去了華蓋,也挨身面南禱告道:“皇天不佑,萬物枯竭,天子愿同伯翁一道行雩祈雨,三日不遇,誠以死謝罪!”

  王莽一聽慌了手腳,疾命須卜拽他走開。云兒怎能拗得過箕子,就用殘水澆透絹巾,一邊與他沾拭臉面,一邊嚶聲求告道:“口口聲聲祈雨救世,一心求死安能渡人?如是阿哥未等三日便撂了橛子,你叫天公情何以堪哪?”

  王莽聽了微目輕嘆:“精誠所至,金石為開。萬千生靈翹首以盼,心有不誠,焉能動天?你領箕兒速速離去,若是這般褻瀆了神明,天下蒼生流庸失所,必餓殍千里,易子而食矣……!”

  須卜公主一時無語,就手足無措地看向了少帝?;阂彩且荒槼罹w,張宏見狀就上前勸諫:“安漢公以身自爆行雩祈雨,救世之心昭然日月。既然明公心意已決,陛下就勿勉為其難了……”

  箕子聽了潸然淚下,就怒目直視張宏道:“身為太常不知羞慚,分內(nèi)之事還口出妄言!要我伯翁以命相博,身為臣下你怎好心安呢?”

  張宏登時汗淚俱下。兀自垂首思忖了一陣,就又附耳獻言道:“如此可行,只要陛下隔時兩刻便與之斟茶,又以涼水予以盥面,怎么會有性命之憂呢?若明公不肯,便與他同跪同祈同曝日,他便無話可說了?!鄙俚勐牶缶徒猩享毑?,隨太常一道折回了殿中。

  過后每隔兩個刻漏,二人就出面與伯翁盥飲。直到次日晌午過后,安漢公終因曝曬與絕食體力不支,就一頭栽倒柴垛之上。嚇得東朝疾發(fā)了嚴旨,太醫(yī)院便與太官們一道擬了個方子,將桑菊、薄荷與甘草幾類制茶成露,再調(diào)以蜂蜜,陳于清涼殿冰室之內(nèi)凍成冷飲,如此既補了身子又降了暑氣,可謂萬無一失了。

  只是到了三日午后,也是行雩祈雨的最后一天,非但沒見到一絲云彩,且朗朗無風,猶似悶入了銅釜甑蓋的大蒸籠中。再加上宮內(nèi)植樹不多,在墀上瞰看階臺與甬道,烈日已曬崩了好幾處路面;遠觀那層巒疊嶂的龍樓鳳闕,都跳動著一層藍頭的焰火,像鬼魅一般歡呼雀躍。若細耳靜聽,還能聞到“砰砰”亂響的炸裂之聲……

  這下子滿殿的公卿臣僚都坐不住了,一個個伏拜在殿池之內(nèi),汗淚俱下,哀鴻一片。太皇太后更是心急如焚,坐立難安,一邊聽靈臺侍詔將天象報上,一邊闔目祈禱上蒼,哪怕是下得一場夢星雨,也算是了卻了一樁心愿。

  此時王莽已頭暈目胘,渾身顫栗,幾經(jīng)干嘔,也只見干唇角處漫出來了幾絲酸水。須卜見他中了暑道,忙將華蓋撐了上去。箕子也一邊敷冰一邊哭求:“伯翁伯翁,不是說無所求,而無所不求么?若能通靈,安有災患?若不通靈,于此何干?您就莫要強求了,咱們還是回鑾吧!”

  王莽勉強張了張口,又舔了舔那片黏連的雙唇,唇干舌裂,只得于喉間頂出聲來:“云兒,云兒,快叫太卜……叫太卜!”須卜就蹲前噙淚哭道:“君哥哥,你叫那太卜為了何事,先聽妹妹一言可好?”“丙午鏡……丙午鏡……”

  云公主一聽就來氣,“您怎么就是一根筋呢,要來陽燧,欲縱火自焚么?非要自絕于天下,來來來,將我三人都葬身火海吧?”平素二人親如兄妹,這陣兒見云兒生了大氣,王莽再無吱出一聲。

  須卜見他垂首不語,心中猶似刀絞一般,就伸出玉指來搖他手臂,勸慰道:“法性自然,隨緣便好。有些人,失去也就失去了;有些物,求告不到要硬忘掉。若不釋手,耿耿于懷,耽誤自己也笑煞了旁人……”一言未盡,但聽王莽“撲嚓”一聲,直直栽倒在柴垛之上,面若死灰,昏厥了過去……

  聽到垛旁厲聲尖聲,東朝就“刷”得一臉煞白,迅疾著人趕了出去??蓜倓偮额^跨過殿檻,便見有一百丈的金蟒正伸爪抓來,直嚇得眾人都癱倒一片……

  待長御與黃門攙她起身,忽聽得悶雷滾滾而來,隨之便有狂風大作,廣袂烈烈,塵埃驟起,墀上柴垛“噗嚓嚓”亂飛……烈日須臾沒了蹤影,烏風陡暗,昏天蕩地,行云如墨般自殿頂向南急急鋪去……

  東朝搭手尋人之即,銅錢大的雨滴便兜頭砸來,通天徹地,震耳欲聾,密如箭鏃,急如篩糠,不分鼻眼兒地“啪啪”亂砸,直敲得渾身又麻又疼……

  東朝剛剛被架入了殿內(nèi),回頭見外面水鏡之上佝腰趨來了三個灰影,兩相攙扶著艱難移動。殿前武士們忙放下長戟,不顧一切地沖入了雨陣……待“落湯雞”們被一一挨個兒送入了金殿,腳下瞬間流成了池潭……

  須卜與少帝忙遍身抖雨,王莽卻兩眸圓睜著駐足環(huán)顧,待看清殿闥方位又疾奔了出去,不顧傾盆大雨就擎舉雙手,“撲嗵”一聲伏地大拜,大吼:“蒼天有眼,生靈何幸,普降甘霖,恩澤萬方——”說罷便不顧輪次地猛磕響頭。

  臣僚們見狀也跟拜其后,一個個誠畏天命地淚饗上蒼,悲天憫人地磕砸響頭。但見那檐前之水伴和猩血,絲絲縷縷地蜿蜒而去,染紅了丹陛,換了新顏……

  王莽經(jīng)這一曝一淋,終是染上了一場大病,居家?guī)兹杖园牖璋朊?,高燒不退達數(shù)日之久。母親渠氏回到靜園已兩月盈余,也未有幾次瞻見兒面。如今見王莽橫躺身畔,不由得撫兒額頭傷心落淚道:“都說我兒又做了大官,所到之處人人稱贊,可有誰知我兒瘁累,至廝仍要咎責博命哇?”

  夫人與王莽正沾拭臉面,憐見婆母哀慟不絕,就放下活計勸慰道:“婆母大人但放寬心,你兒生來便是命硬!適才太醫(yī)署上來了侍醫(yī),施了針炙,也服了煎藥,言說今日已多有好轉(zhuǎn)呢!”“就是就是,祖祖放心,嬿兒也親耳聽到了耶……”祖母見王嬿雙手撫被,小臉貼上了父翁的老臉,便輕輕沾去了眼角的濁淚,干笑道:“是么?那祖祖這顆懸著的心哪,便放肚里啰!”

  小王嬿一貼不當緊,倒把父親給鬧醒了。王莽一見老母在旁,便雙臂支棱著欲要折起,忙有呂焉于后抽穩(wěn),又在他身后塞了床被子。母親勸他姑且躺下,王莽搖首潑浪道:“再躺身板兒就爛了,還是跟阿母道個安吧!”

  幾人正叨著家?,嵥?,嫡孫會宗就闖了進來,一見祖宗已能坐起,便將小王嬿一把扯開,且厲聲叫嚷:“小姑起開,俺要跟老祖促膝長談!”呂焉一見破口笑罵:“這廝大你小姑一圈兒,還明目張膽去欺負?”說罷便于屏風之處繞打過來,會宗一看大勢不妙,就一頭鉆進了祖宗懷里。

  呂焉這下坦然了,就發(fā)髻一歪呆坐在一邊。王莽卻揪耳將孫孫連根兒拔起,又擰他臂膊啞笑道:“宗兒畫術可有長進?”呂焉見小四兒只笑不答,就轉(zhuǎn)過面來嗔怪道:“畫術了得又有何用,不當吃不當喝的?不務正道,課業(yè)卻是一塌糊涂,又不讓管,非慣出來個街溜子不成?”

  渠母一聽就樂呵呵道:“兒孫自有兒孫福,莫替兒孫哭怵怵。宗兒乃老身一手帶大,不敢說畫工能追毛延壽,比那陳敞總能成?!眳窝陕犃思才苓^來,與祖母附耳趣笑道:“比誰不好,非要比陳敞、毛延壽?早年就因殿前欺君,推出端門殺了頭的……”渠母聽了一聲驚乍,道:“你看看,話趕話兒,沒收住?!本蛺炞『J不出聲了。

  王莽睨了呂焉一眼,便輕拍會宗肩頭道:“朝廷既已發(fā)了嚴旨,宗兒就改名王宗吧!一名貴,二名賤,咱家里不容有雙名之人。”

  此刻有王光入內(nèi)報稟,言講有須卜、平晏前來拜府。待二人前后入了閣門,王莽就掀了被面欲移身下床,云公主見狀趕忙架住,又群揖一禮坐于床幫。

  二人見王氏家眷還禮退去,就傾前詢問王莽病情,見稍有痊可,須卜便于黃門令手中奉過了玉匣,又親置床頭羞赫道:“此乃匈胡廣域之寶,凡人俗稱鎖陽丸,可治內(nèi)陽酸虛,伸筋無力之癥呢!料想阿哥身子虛柔,順便拎了一匣子過來。不陰之物,莫讓哥哥見笑了?!?p>  “云兒饋贈,卻之不恭?!蓖趺ФY讓平晏坐下,又于床頭翻出了一條新都侯印綬,雙手奉與平晏道:“既已奉了安漢公爵,這方印綬交還朝廷?!逼疥坦斫舆^印綬,又折身轉(zhuǎn)于黃門令臺,笑道:“今日常朝眾口一詞,皆贊明公行雩自曝,不顧鈞命而感動天地,勢要立傳以表呢!”

  “又是這話。”王莽擺手哀嘆道:“不是臣子應做之事么?這幫同僚,不深耕謀事,溜須拍馬倒熟門熟路……”平晏低頭啞笑道:“張敞之孫京兆史張竦起表奏言,宜予明公擴大封國,與周公相當;宜立嫡長為公子,與伯禽類同;所賜之品也皆如之,諸子之封皆如六子……”

  “這都說的什么話?”王莽氣得一時性起,抱過木枕便拋向了闥口,貌似壞人就窩在門邊兒似的?!澳慊貙m且與太后言明,莫要聽信這諂媚之言。偏聽偏信,離經(jīng)叛道!”平晏趕忙頷首稱喏。

  須卜只知明公賢德,哪知今日也會發(fā)火?這會兒一聽嚇得不輕,就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來,默默去將那抱枕尋回。王莽見須卜閉口不吭,心頭一焦就追問道:“云兒似是有甚心事,怎就憋氣不吭了?”

  須卜公主本就話多,見他追問也把持不住,便將甄豐還朝之事說了個詳細。王莽這才披衣下床,開軒面窗喃喃道:“予之顯爵,養(yǎng)之富貴,也算堵了中山之口。非是這山望著那山高,我便安之若素了。只怕又來個東禍西引,欲壑難填,這漢家江山就岌岌可危了!”

  “這也未必。孝王后領了湯沐邑,二女為君,國舅皆封關內(nèi)侯,還有何故貪得無厭?衛(wèi)寶若置虎狼之辭,倒該早做棄市之慮了。”

  平晏此話剛一落地,嚇得須卜直伸舌頭。王莽見狀呵笑道:“你這嘴頭,莫要嚇她……”平晏一見須卜驚懼,就眉頭一搭,轉(zhuǎn)左右而言它:“前日提及的車服制度,吏民養(yǎng)生、婚喪嫁娶、奴婢田宅器械之品,內(nèi)臣們倒還無有異議,只是普及太學下鄉(xiāng)——”平晏于此頗感為難,就借故略略停頓了下來。王莽聽了揚手藹笑,“你盡管說?!?p>  平晏擺臉干咳了兩聲,又恭謹揖上一禮道:“內(nèi)臣們皆說耗資過重,無力談及呀!”王莽聽了捋須怒笑:“非是什么無力談及,是怕那些平民子弟有了學識,搶了他們的飯碗吧!”

  “這個……呵呵……”王莽見他支支吾吾,就一語挑明,“莫要替那些冗臣們遮羞!這世家大族,祖上為官,代代為官,骨子里便認定龍生龍來鳳生鳳,老鼠生來會打洞。這世家的官學哇,怎輕易會讓那些平頭百姓去染指呢?陳勝曰: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余也不信。能者上,庸者下,大同之世,人人平等!若層級固化,必苦民心,民心向背呀,城頭易幟,瞬息可成!”平晏聽了忙點頭拭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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