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葉飛的話,珠兒的手猛的一顫,剛剛夾起的菜又掉進了盤中。
從來沒有人敢這么對金鏢王無禮,她沒見過,倒是聽說過曾經(jīng)有過。那些無禮的人聽說死得很慘。
她偷偷瞟了葉飛一眼,只見這個男人滿臉正氣,雖稱不上俊郎,也是相貌端正,英姿勃發(fā)。
金鏢王卻好似沒有聽到,還張著嘴,等待喂食。他殺人從不餓著肚子。在葉飛進來之前,他一直在等待。在葉飛踏進門口,珠兒才重新開始喂飯。
門口的靜兒開了口,她就是金鏢王的嘴,語氣也嚴厲了起來,似乎是學著金鏢王此時該有的語氣在說話:“沒錯!這就是城主,人稱金鏢王!凡是到了這里的人,不論他是王侯將相,都會規(guī)規(guī)矩矩,因為城主就是他們的王!他們只需要做的就是服從!不服者,一律殺!”
葉飛回頭冷冷看了靜兒一眼,同時發(fā)現(xiàn)霍淳和胡穎穎也握緊了拳,他們只有在緊張的時候才會握拳。此時兩人手心已經(jīng)沁出了汗,表情嚴肅地望著金鏢王,隨時準備著一場廝殺。
葉飛轉回頭,壓了一下火氣,瞧著金鏢王吃下一口飯才說道:“我是來贖人的,約定的時間已到!金鏢王身為城主,不會不守承諾吧?請放人!”
靜兒語氣也柔和了下來,說道:“今天的飯菜很好,三位不妨先坐下吃飽了再慢慢談?!?p> 葉飛不再扭頭看她,兩眼盯著珠兒手中的筷子,說道:“飯菜是很好,要吃也要把人放了再吃?!?p> 金鏢王終于開口了,道:“你為什么要救她?”語氣就像一個慈祥的老人在對自己的孩子說話。
葉飛冷冷道:“她是我表妹,更是我準備成婚的新娘。”
金鏢王笑了,笑得很和藹,道:“她如果不愿意跟你走呢?”
“沒有如果,她更不愿意留在這?!?p> “那倒未必。她在這里很開心。有酒有肉,還有心上人陪,她已經(jīng)忘記了你這個表哥,你卻還說她是你將要成婚的新娘。為了這種女人,你居然肯拿寶物來換,你怎么想的?”
葉飛根本不信他所說,面無表情道:“我既然來了,就要帶人回去?!?p> “你可知道,從來沒有外人能從這里出去,除非是個死人?!?p> “你要殺我們早就動手了,又豈會等到現(xiàn)在?”
金鏢王垂下了目光,他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真的變了,變得更像一個老人。
以前的他怎會容忍別人對他無禮?哪怕只有一個不順耳的字,他也會立刻殺了對方。而現(xiàn)在,他能容忍了,是老了還是太孤獨了?
他雖然有了一切,金錢,女人,權利,卻沒有一個真正把他當朋友的人,更沒有一個真正愛他的女人。他沒有娶過親,沒有孩子?,F(xiàn)在雖然身體很好,女人也很多,可那些女人的小腹始終是平的。
他站了起來,眼神很傷感,這也是只有他獨處的時候,才會出現(xiàn)的眼神。
“你跟我來?!彼蛞幻鎵ψ呷?,在墻上一推,打開了一道門,門里是一條寬敞的通道,他走了進去。
葉飛跟了進去,霍淳和胡穎穎也跟了進去。
金鏢王一個人走在最前面,他沒有回頭,腳步輕盈而緩慢。
這條通道很曲折,頂部開有很多通風口,所以里面并不暗。轉過幾道彎,前面是斜坡,里面沒有通風口,只有油燈。
金鏢王停下來轉回身,瞧著葉飛,說道:“在兩天前我還很想得到你手中的寶物,可是現(xiàn)在,我覺得最該得到它的是你。”
葉飛道:“難道你要反悔?”
金鏢王說道:“我已經(jīng)老了,我現(xiàn)在擁有的一切足夠我享用。任何寶物對我都不再有吸引力?!?p> 葉飛道:“那你還抓我表妹,逼我拿寶換人?”
“一個人無聊的時候,總要干點什么。你手中的寶物我已經(jīng)尋找了三十年了,現(xiàn)在它變成了心愿。東西在你手上遲早會被人搶走,那我就替你保管,以后還是你的?!?p> 胡穎穎在后面小聲嘀咕道:“哼,不愧為第一號山匪,把掠奪都說得這么動聽。”
她的聲音不大,但在這幾乎封閉的通道里,每個人都聽得很清楚。
金鏢王沒有生氣,看了一眼胡穎穎,點點頭,緩緩道:“這個姑娘看起來倒是端莊,比那個梁箐好多了?!比缓罂聪蛉~飛,說道:“你要的人一會就會送過來。你在這等著。一會想喝酒,就原路回去?!?p> 金鏢王說完順著來路又回去了,腳步聲很快消失,然后就是門被關閉的聲音。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感覺莫名其妙。
霍淳說道:“他真的是金鏢王?不會是假的吧?”
胡穎穎說道:“見過金鏢王的人已經(jīng)沒幾個了,我也懷疑其中有詐?!?p> 葉飛只關心表妹安全,金鏢王是真是假,對他毫無關系。
霍淳說道:“都說虎頭堡是人間地獄,可我看來除了看門的武功高強之外,根本沒有傳說中的可怕?!?p> 胡穎穎點頭贊同,說道:“這里主要是地勢易守難攻,不管是誰占領了這里,都可以稱王。什么金鏢王,虎頭堡,我看都是他們自己編出來嚇唬人的?!?p> 兩人小聲嘀咕著,葉飛一言不發(fā)站在那里,盯著前面黑暗的通道。
通道里靜悄悄,通道另一頭就是地牢。
地牢里的梁箐和呂昇已經(jīng)酒醒,牢頭親自送來了午飯,這頓飯依舊豐盛,臨走時,牢頭說道:“兩位慢慢吃。吃完了好上路?!?p> 呂昇升起一線希望,問道:“要放了我們嗎?”
牢頭笑道:“對,一個時辰后你們就可以投胎了?!?p> 梁箐坐在地上笑道:“昇哥,投胎你想做什么?”說得很輕松愉快,就好像要重獲自由一般。
呂昇懷著沉重的心情也坐了下來,看到梁菁笑得灑脫,也大笑了兩聲,說道:“做人。你呢?”
梁箐說道:“你做人,我也做人?!?p> 呂昇道:“我做鬼呢?”
梁箐道:“那我也做鬼?!?p> 呂昇眼角已有淚珠,抓起酒壇,“咚咚”灌了幾口,突然趴在地上哭了起來,身子縮成了一團。
梁箐望著他,慢慢把身子挪過來,臉上還帶著笑,兩行淚卻也流了下來,抱著他的頭說道:“昇哥,哭什么?這個世間已經(jīng)沒有可留戀的了。他們不要我們了,我們?yōu)槭裁催€要為他們哭?”
呂昇坐了起來,望著梁箐,抽泣道:“不,我不是為他們哭,我是為你我落淚。菁妹,今生到此為止是無奈,來世我一定要娶你。”
梁箐終于聽到了等待已久的話,淚水更猛烈,笑容更燦爛,依在他懷中柔柔道:“昇哥,我答應你。你也答應我,來世不管發(fā)生什么,都不要忘了今日的誓言?!?p> 呂昇點頭,“我怎能忘?你也一定要記得!”
梁箐擦去了兩人的淚水,說道:“你若怕我忘,何不現(xiàn)在就把我變成你的女人?”
兩人柔情蜜意,在通道另一頭的葉飛卻仍在焦急等待。
突然,后方通風口里跳下一人,三人慌忙轉身看去,只見是一個留著山羊胡的瘦小老者。
老者瞧著三人,笑道:“你們是來贖人的吧?”
胡穎穎距離他最近,問道:“人呢?”
老者說道:“我是牢頭,你們要的人就在里面,一直走,右拐。不過可要輕些,更不要大呼小叫,里面機關很多,踩到了機關送了命,可怪不得我們?!痹捯袈洌艘呀?jīng)又飛了出去。
葉飛說道:“你們別動,我自己去?!?p> 昏暗的通道只能陰陰約約看清地面,葉飛小心翼翼落腳起步,眼睛適應了黑暗,速度也就快了。
前面有左右兩個岔口,他拐進了右邊,右邊的通道也是只有昏暗的油燈。走進去兩丈多遠,忽然聽到前方傳來陣陣異響。
他放慢了腳步,那聲音越來越清晰。他聽到了梁箐的聲音,也聽到了呂昇那粗喘的聲音。他停住了。
這種聲音是任何一個男人聽到都不能忍受的,他心中一個聲音告訴他,沖進去殺了他們!可是他不能,他還愛她,沖進去一切都不可能再挽回。他在等待,在忍耐,指甲扣進了手掌,一道道血痕淌出了殷紅的血。
霍淳和胡穎穎擔心葉飛有危險,隨后也跟了進去,自然也聽到了這種聲音。怎么辦?這種事他肯定不希望任何人知道,只能悄悄退出去。
山頂?shù)娘L很涼,涼涼的風很快就吹干了呂昇額頭上的汗水。
酒還有,飯菜還未動。
兩人依偎在一起,坐在地上開始享用最后的美食。
這個過程又用了半個時辰。
酒壇已空,兩人已醉,呂昇抱著梁箐紅著臉說道:“這酒真好!只可惜再也喝不到了。”
梁箐也紅著臉說道:“這酒不算什么好酒,最好的酒是我家的酒,只可惜只能偷偷喝。”
“你家?沒錯,你家的酒是很好,見火就著。”
“你又沒喝過,你怎么知道?”
“誰說沒喝過?那晚你約我,我就想偷一壇酒,結果被你爹發(fā)現(xiàn)了,挨了板子,你爹那人就是小氣,不就是一壇酒嗎?聽說我是偷去給你一起喝,還把我綁起來,我是誰?能綁得住嗎?一把火我全給他燒了,看還讓不讓我喝?!?p> “你太壞了,真糟蹋好酒。你……”梁箐突然跳了起來,身子卻站立不穩(wěn),一下又倒了下去,從地上爬起來指著呂昇,道:“你說什么?是你放的火?”
呂昇也突然反應了過來,擺手道:“什么火?不知道。自己著的?!比缓缶图傺b昏睡不醒。
梁菁心中劇痛,爬起來狠狠踢了他兩腳,哭道:“是不是你放的火?”
腳步聲傳來,葉飛停在了牢門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