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但我，會做它的殉葬者！

　　徐本善問道：“所以你覺得哪一種才是出路了？”

　　“第二種?！毙熘毓獾?。

　　以武術訓練士兵，將槍法與武術結(jié)合。

　　李景林是最早的嘗試者，當年他還是軍閥的時候，用武術訓練了一支精兵，大家都夸贊李景林這支部隊厲害，然后，李景林下野了。

　　又比如八極拳大師劉云橋，在戰(zhàn)場用槍的時候，槍法并不算很出色，但是后來在白刃戰(zhàn)的時候，被東瀛人的刺刀都已經(jīng)插進手臂之后，還能完成反殺。

　　包括大刀隊，他們也是專門練過武術，可其槍法與其他部隊的槍法并沒有拉開太大差距。

　　國術館傾向于，將國術轉(zhuǎn)變?yōu)轭愃朴谖鞣饺瓝裟菢拥母偧歼\動的同時讓國術走進軍中去，但不搞什么武術、槍法結(jié)合。

　　武術就是武術訓練，就是提升身體素質(zhì)的。

　　槍法就是槍法訓練，準不準看槍法訓練而不看身體素質(zhì)。

　　兩次全國國考，兩次國術大會，就是想要將國術轉(zhuǎn)變?yōu)檎?guī)的競技運動。然而去競技化的指令讓這條道路戛然而止，百年后，國術變成閻芬、馬寶國這些人，到時候會有無數(shù)人懷疑，傳統(tǒng)武術到底能不能打？

　　不僅是傳武，還有中醫(yī)，還有一切一切屬于東方傳承下來的東西，都會被人質(zhì)疑。

　　葉問將武術傳到國門之外，最后雖然得了個一代宗師的名號，可也只是落了個墻內(nèi)開花墻外香下場。

　　真正的出路，這個世界做不到了啊。

　　以武止戈。

　　若能以武止戈，則自然不會有人去質(zhì)疑。

　　就像陳攖寧說得那樣：

　　歐美偏重物質(zhì)科學，中毒已深，無可救藥。殺人利器，層出不窮．飛機炸彈，可以使都市傾刻而成為丘墟。毒氣死光，可以令全球人類立變灰燼。彼等自作自受，猶有可說，獨憐吾華夏良善之民族，與此等國家同居一世界內(nèi)，受害豈能免。

　　華日沖突，已小試其端，百倍殘忍，將繼續(xù)而至，佛教慈悲，徒喚奈何！若借助于物質(zhì)科學，以殺止殺，更滋荒謬?，F(xiàn)在希望只有從道家入手，合精神與物質(zhì)同歸一爐而冶之，將來或可以達到自救救他之目的。

　　愚意亦不愿與人輕啟是非之爭，只求得仙術拔出于三教范圍之外，庶可不受彼等教義之束縛，而能自由發(fā)展，并希望由此多造就幾位真實的神仙。

　　對于世界上物質(zhì)的科學，加以制裁，使好戰(zhàn)之魔王所恃為殺人之利器，不生效力，然后人類方有幸福可言，否則二次大戰(zhàn)，三次大戰(zhàn)，以至不計數(shù)次大戰(zhàn)，地球眾生，將無安寧矣。

　　只要有人能以一己之力，以武止戈，比如跑到那個島上，直接一套驚天動地五式齊發(fā)，則自然武道大昌。

　　“師祖，你是多少歲才將氣感匯聚成內(nèi)家真氣的？”

　　“四十歲前，大概三十八九歲了?！?p>　　“此后再無寸進？”

　　“再無寸進?！?p>　　徐重光道：“那難道不覺得遺憾嗎？前方已經(jīng)沒有路了，個人的路沒有了，武術的路也在槍炮之下斷絕了?！?p>　　“遺憾么，肯定是有的?！毙毂旧茡u搖頭，回憶著曾經(jīng)：“當年我又何嘗不是翻遍道門古籍，云游天下，四處尋找內(nèi)功心決，可到了后面，就越來越平淡，豁達了，就算前方有路，又能如何？”

　　“過去，因為內(nèi)家氣功脫胎于丹道，所以做內(nèi)功的人都相信內(nèi)功做到絕頂，可以成仙了道，不墮輪回，所以非常輕視外家，可是現(xiàn)在再回頭看，在洋人的槍炮面前，內(nèi)家與外家的爭斗又是多么的可笑了？”

　　徐本善嘆氣道：“我雖然在山中修行，卻也知道如今的神州大地萬里疆土之上，軍閥混戰(zhàn)，民不聊生，土豪士紳橫行地方，壓迫百姓，天下間匪盜遍地，而那些匪盜，好多直接就是地方的民團。

　　貪官污吏數(shù)不勝數(shù)，多少人無衣可穿，無飯可吃？一邊錦衣玉食，玉盤珍饈，另一邊走投無路，賤賣兒女，甚至發(fā)展到以人相食的地步，父母不忍心這么做，就互相交換，易子而食，何其凄慘？”

　　樹皮剝盡洞西東，吃也無時餓越兇。百里長安行十日，赤身倒在路當中。正是這時代最后的寫照。

　　“武當山的民眾都叫我徐大俠，徐武俠，可這個俠字，我擔當不起。武當山附近，不也是匪盜橫行嗎？他們毫無顧忌，簡直人畜不如。

　　倘若若放在過去，武當山方圓百里，那里會有匪徒？就算盜匪成百上千，我一人一劍亦是足以蕩平。可是現(xiàn)在......這些匪盜，手里都著槍械，我就算有內(nèi)氣護體，也不過比常人能多挨幾槍。到底，只能是封山自保?！?p>　　自從一八四零年以后，武人所堅守的一切被槍炮打得粉碎，所有人都在思索武術的出路為何。

　　一九零零年以前，大部分武人因為沒有親眼見識過洋槍洋炮的兇猛，所以不以為然，因此很多武人，都抱著要跟洋槍碰一碰的心理。

　　一八九零年開始，山東、山西、河南、河北一帶的窮苦農(nóng)民在練過拳腳的同鄉(xiāng)武人組織下起來反抗教民，男女老少都有，男的叫義和拳，女叫紅燈照，練功習武，保護家園。

　　徐重光只能默然道：“師祖......”

　　天下第一的武人，在槍械面前，也已失了心氣。

　　或者說，所有的武人，在一九零零之后，就已經(jīng)徹底被洋槍將心氣打沒，不會再沒有哪個武人，狂妄自大到要和槍炮碰一碰的想法。

　　武功練得再好，又能如何？

　　宮寶森南拳北傳的心愿，將會被炮火碾成粉碎，“一代宗師”的葉問，宅子都被占了，女兒被活生生餓死。金樓所謂的臥虎藏龍，英雄地，其中也不過是一個個被槍炮碾碎了心中信念的武人，自我放逐。

　　練武之人在未來的神州浩劫中，更是如同渺小到極點的水滴，不起絲毫作用。

　　徐本善溫和的看著他的眼睛。

　　“教禮，我已經(jīng)不在乎武術界這片天地了，過去，我心中，只有武術的傳承，但現(xiàn)在，它已經(jīng)沒有那么重要了?！?p>　　“跨過了這片天地，我看到了眾生?！?p>　　“我看到眾生的苦難，看到眾生的無助，過去，百姓們在評書中，常常都說哪位大俠劫富濟貧。其實就是百姓們盼望有大俠能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把那些搜刮、奪走，騎在他們頭上的官紳富商統(tǒng)統(tǒng)打倒，劫他們的富，濟窮苦百姓的貧。

　　這不是劫富濟貧，其實只是拿回屬于他們自己的東西，但他們不敢，所以幻想出一個俠客，來完成他們心中所想，什么是俠？在他們看來這就是俠?！?p>　　徐本善長吁一口氣：“就算找到前路，可能改變?nèi)缃竦囊磺袉?？不能。我看到了眾生，也看到了俠，他們不會武術，也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群人，我不能將那些土匪掃平，但他們能做到我們做不到的?！?p>　　“我已經(jīng)老了，我將一切都教給你們，武術的傳承、前路，也交給你們?！?p>　　“有沒有前路，能不能保住傳承，不在我，而在你，在你們。”

　　“如果在你們手中，武術注定要消亡，逝去，那便消亡，逝去吧?！?p>　　“神州河山都已殘破難全，我們區(qū)區(qū)武當山門，區(qū)區(qū)武術傳承，又何足道哉？”

　　“但我，會做它的殉葬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