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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阿斗,我不用人扶

第七十五章 蒲津渡口

我是阿斗,我不用人扶 司雨客 4820 2007-01-25 09:12:00

    

  如是三次。

  何九曲的桀傲被完全打掉。他再不起身,四仰八叉倒在地上,滾得滿身都是泥水,望著天空,只是嘆氣,不發(fā)一聲。

  我看差不多了,緩緩的問道:“降否?”

  他不說話。

  “戰(zhàn)耶?”

  他還是不說話。

  “降又不降,戰(zhàn)又不戰(zhàn),你倒在這里裝死不成,妄你是個男兒,普法,拖他出去,再打他一頓!”

  普法笑道:“你這惡賊,兵荒馬亂之中,不助朝庭效力,反來打劫良善,死不足惜。少主,你別讓他污我的手了,拉出去一刀砍了,找塊地一埋也就算了。”

  這個普法,怎得隨我以來,越看越不象個和尚了。

  我也笑道:“還要立塊牌子,寫上害民之匪四個字?!?p>  何九曲終于說話:“你們才是害民之匪。我何九曲雖然稱霸黃河,可從來沒有害過百姓!”

  “你沒害過百姓,今晚卻是來害誰?”

  “那是你們官軍逼的我在河里待不住了,只好找些糧食,換個地方?!?p>  “說得倒是輕描談寫。老媽媽,這個何九曲是好人還是惡人?”

  老婦人道:“現(xiàn)在世上,哪有什么好人惡人,只是殺人多些,殺人少些罷了。比起來,這個人手上鮮血倒不是很多?!?p>  正說著,忽聽得外面人喊馬嘶,不知來了多少人馬,將莊子團團圍住。有人叫著:“圍住了!一個也不要放走!”

  聽這人聲,竟似不下千人。普法面色一變,說話:“難道是賊人又回來了?”

  我道:“該是臨晉來人了吧,不過,這一路泥濘,他們能來這么快么?”

  正說著,黑塞一頭闖進來:“少主,來人情況不明。聽來不似賊人,也不似官兵,卻包圍了我們,讓我們放下兵器。我不敢隨意進攻,來請少主示下。”

  一旁老婦人答話:“啊,別動手,那定是我兒子帶著聯(lián)莊會來支援了。”

  卻原來,秦地之民,性情剛烈,恥于私斗卻勇于公戰(zhàn),個個能開得強弓,舞得刀劍。各村皆有護莊之人,組成聯(lián)莊會來護村保民。我得了介紹,心中大喜,立時生了把這些聯(lián)莊會組成軍隊的打算。

  黑塞陪同老婦人出去,不一時,一個精壯的少年帶著幾個老頭走了進來。

  那少年正是本家的主人郭獻。他向我便行禮道:“多謝這位公子擊退賊軍,保村莊安寧。不知公子貴姓,我們必有厚報?!?p>  我笑了:“我姓劉。舉手之勞,何足掛齒,倒是我在你家養(yǎng)病,勞煩諸位了?!?p>  客氣一番,我問起聯(lián)莊會情形,不由失望,原來這些年強壯一點的人不是當了匪,就是當了兵,村中勞力都沒剩多少,聯(lián)莊會成員更大部分都是老人和小孩,甚至還有女人。

  看來,雍涼大地,要想盡復舊觀,沒有一百年都不成啊。其實何止是雍涼,中華處處,狼煙四起,生民百不遺一,著實令人嘆婉。

  不知怎么,一句話涌上心頭,三國前半段若是比誰更能殺人,好么后半段便應是比誰更能活人,若是不顧民生,輕于殺戳,便有孔明之才,亦無法回天。

  沉默片刻,他們只以為我累了,便告辭出去。我在床上想了又想,對普法道:“把何九曲關起來,明天帶去臨晉吧。人殺得夠多了,我們該做的不是殺,而是想辦法怎么讓他們活下去?!?p>  普法面上現(xiàn)出一片悲天憫人之色,看起來似又回復到金城初見之時:“善哉善哉,殿下之言,實有大慈大悲之意?!?p>  次日天明,臨晉兵馬前來迎我。我的病也好了大半,躺在車上,隨部隊而行。郭獻知道我是長安的貴人,想要隨我從軍,我想了想,道:“你留下來照顧你的老母和妹妹吧。每個人都要活下去,而當兵不是你唯一的出路?!?p>  從車上,我回頭望著這個安寧的村落,想起父親小時候,他是不是也曾安寧的住在一個小小的村落里,每天太陽升起,落下,巨桑的影子隨著陽光慢慢的移動。天下平靜,沒有征戰(zhàn),沒有殺戳,只擔心今天的草席能不能順利賣出。

  是什么讓他拿起了刀劍?是什么把天下投入了戰(zhàn)火?

  一萬個人,有一萬種人生?;蛟S我此生永遠無法成為一個平常的百姓,每日里享受昨夜那樣的熱炕、姜湯和柔柔的關心,但我,卻怎么忘得了那一刻的心動。

  不知名的郭氏女子在我生命里遠去了,或許數(shù)十年后,她嫁了普通的農人,帶著一大群孩子,在陽光下喂著嘰嘰咯咯鳴叫的小雞,臉上帶著幸福的笑意。她永遠也不會想到,當今的天子,曾經(jīng)在那一夜為她而心動神搖,曾經(jīng)為了擁有一種簡單而純粹的幸福而把目光久久的停留在她的身上。

  把我接到臨晉之后,吳班等人立即發(fā)兵,搜拿河匪,我對他們說:“盡量活拿?!?p>  我想,再這樣下去,我軟弱的名字只怕要重新響亮起來,可是,人頭不是韭菜,割掉了還能長出來,就算落這樣一個軟弱的名頭,我的“活人”大計也不能不實行的。

  還好,很久之后,我的名字不是軟弱,而是“仁王”。

  蒲津渡口,河風浩蕩,我站在黃河邊上,向東望去,霧氣迷蒙,濁浪滔天,隔河影影綽綽可見古渡,樹影,那里已是并州地界,那里有魏國的大軍,還有匈奴人。向北不遠,便是解良,二叔的家鄉(xiāng)……

  黑塞道:“少主,河邊風大,您加件衣服……”

  我笑著接過披風,對身邊的馮習道:“久在長江之內弄水,到這里可還習慣?有沒有信心在黃河擋住曹軍?”

  馮習答道:“比起長江,這黃河就象條小溝,在黃河弄浪幾十年的何九曲都不是我的對手,更河況對面那些連何九曲都對付不了的人呢。你放心,有我在,敵軍過不了河?!?p>  我看看馮習,笑笑:“將軍不要大意噢。敵軍雖然不善水戰(zhàn),但也正如你所說,黃河不比長江,水少得多,也窄得多,數(shù)十條船一連,便成浮橋,而且到了冬日,河上結冰,根本就不用橋,你的敵人不一定要與你打水戰(zhàn)的。何九曲我交給你了,我查過了,他本是稍公出身,因難以渡日,才走上這條路,也沒有什么大惡,可以使用。他在黃河多年,哪里有渡口,何處有旋渦,何時如何行船,他都了如指掌。遇事不要獨斷專行,多聽聽下屬的意見,會有好處的?!?p>  馮習斂了笑容,應道:“是!”

  我對吳班王平道:“將軍勇猛,殺伐決斷,本是長處,但我還有一句話要告訴你們,那就是一個仁字。你們身在右馮翊,但不要只把目光放在這里。前要看到并州、司州,后要想到長安,南要與渭南相呼應,北要兼顧上郡、朔方等地。亂世之平人,或為兵,或為匪,馮翊之北,上郡、朔方、云中諸地多有盜賊異族,比皆可為我軍之兵源民源,當以軟硬兩手應之,威之以武,待之以慈,誘之以利,示之以仁。則必民心歸附,人心向善。三輔地勢,如一頭雄鷹,右翼為漢中,左翼為并州,并州不取,我軍難安,馮翊時時在敵虎視之下,萬不可輕乎。

  “不過,眼下還沒有敵軍出動的消息,所以要抓緊時間發(fā)展民政,恢復生產(chǎn),眼下又到春季,春耕不能誤了。父皇向以春耕為第一要務,此事抓好,可按軍功升遷。蜀科中規(guī)定了糧食種植,每畝地下種多少,施肥多少,皆有定制,朝中集三百老農經(jīng)驗所著的農律也將正式頒布,到時種田不好,要受罰的。”

  三人聽著,皆連連應喏。吳班道:“當日在蜀中,我總覺得丞相的法典太細太苛,難以承受,習慣了才知道,這些法典,每一項皆有其功用,以播種為例,蜀科中規(guī)定‘稻、麻畝用二斗大半斗,禾麥畝一斗’,實在是將最先進的種植方法傳授給百姓,依此種植,糧食果然增收。不過蜀地與雍州不同,適用于益州者,不見得能通行于雍州,我總覺得,山地與平地不同,北方與南方不同,雨多與雨少不同,褐土與紅土不同,若完全按照一個模式,似也不妥?!?p>  “不錯,吳將軍此言極是,我會告之丞相,再進行細化。以后此類建議,莫不要等我問起再說。丞相雖然天縱奇才,然正如《卜居》中所言:‘尺有所短,寸有所長;物有不足,智有所不明,數(shù)有所不逮,神有所不通?!瓦B占卜和神靈都不能無所不知,何況是我輩凡人?自古無純白之狐,卻有純白之皮裘,有意見只管提,不敢告訴他,告訴我也是一樣。關中之地,自古為龍興之處,人文鼎盛,英才倍出,我等前來,必須時時謹慎,多學多思,莫不要做了井底之蛙,惹人笑話。季漢就如這黃河上的一條新船,父皇是船主,丞相是舵手,我輩皆是水手,新試風波,敢不小心翼翼,合力齊心,否則的話,巨浪前來,更誰能擋?”

  三人一齊點頭。我繼續(xù)道:“三位將軍亦是如此,同守馮翊,須心向一起想,力向一處使,既要各司其職,各負其責,又要齊心協(xié)力,協(xié)調一致。父皇把左馮翊交到三位將軍手中,也就把自己的左側胸膛交到三位將軍手中,并州風雨,皆由三位將軍一肩擔之。責任重大,切莫輕乎。季漢新生,軍力弱,財力薄,民力微,萬莫以為大勝之余,可以安然享受。父親曾告訴我,莫以惡小而為之,莫以善小而不為。積土成土,堤潰蟻穴,季漢興盛與衰敗,只系于我等每一個念頭,每一個舉動之上。諸公勉之。”

  離開馮翊時,我特意去了下司馬遷墓地。其墓位于韓城,東臨黃河,西枕梁山,芝水縈繞而流,形勢壯麗。古今第一大史學家,就悄悄歸于這里。對這位貪賤不移,富貴不淫,威武不屈,以一管筆記錄千秋之事的偉人,我分外感到尊敬。水境先生給我講史記時,我就能夠感到,司馬遷分外喜愛悲劇英雄,喜愛那些對于當時社會、對于權勢者、對于嚴重的惡劣環(huán)境敢于批判、敢于抗爭的特立獨行的人物,而他的一生,也是這樣做的。他不僅自己留下了名動青史的史記,也留下了崇高的人格魅力。而我對李陵的后人寫出那句“李陵不是你李家的恥辱,是我大漢的辱恥。不是李陵對不起大漢,而是大漢對不起李陵”更是深受他的影響。

  就在憑吊之時,我卻發(fā)現(xiàn)這墓地似乎有人來過,問守墓人時,那人說是來的是一個匈奴人。我知道,那一定是呼衍昴了,不知他對于這位敢于當著皇帝的面為他的祖上翻案,并且身受腐刑而不屈服的人懷著怎樣的敬意。

  其時已是三月下旬,北國處處春耕開始。從邸報中我看到,父親任命了他的第一個御史大夫,此人居然是李嚴,我不由感到有趣。此人在歷史上本來極有作為,與孔明一樣成為托孤重臣,可此后卻一直為了權力與孔明做對,后來更因為玩乎職守,又編造慌言,被孔明廢為庶人。本來,我以為此時沒有東吳那場大敗,良將名相皆在,這個位置說什么也輪不上他,想不到,父親還真把他提拔上來了。不過,他那個位置卻被陳到代替了。陳到一直以來與四叔一起負責父親的白耳軍。后來作為李嚴的副手守江州。知道這個消息后,我又不無惡意的想,父親對李嚴會不會是明升暗降呢?不過,陳到守江州我還是放心的,他的性格與四叔極其相似,若只是防守,東吳也是很難逆三峽而上的。與此同時,孟達也被提升為大鴻賓,名列九卿之一。而寇封(即劉封)被任命為上庸太守。這讓我更堅定了父親正在對付地方勢力的的想法。除此之外另有一件喜事,三月初,武都氐王楊仆率族眾歸降了。

  在魏國,曹丕于洛陽大建宮殿,分封群臣,三月加封一直不安穩(wěn)的遼東太守公孫恭為車騎大將軍。魏國這幾年其實不算安定,荊州之戰(zhàn),兵馬損失還是我軍之上,而且屬地里到處都是叛亂,響應二叔關羽。二叔雖敗,這些叛亂平復卻花去了他很長一段時間。而許晃敗于上雍,與使他不敢輕易對上雍起兵。不過,去年他初為魏王之時,便數(shù)次親自引軍南巡,安撫叛亂,至今年,他內部兄弟之患,南方叛亂,北方烏桓與公孫氏的隱憂,已基本上處理的差不多了,恐怕下一個舉措,就是要對付我們了吧。

  而東吳的孫權又一次遷都,從公安遷到鄂,并把鄂更名為武昌。似乎我軍兵取雍涼二州,讓他心中感到了不安,所以東遷都城以避我軍鋒芒。而他的部隊在與山越的戰(zhàn)斗中,又取得不錯的成績。諸葛喬的兄長諸葛恪一人,便收附山越精兵達數(shù)萬人。

  誰都沒有閑著。這天下,在一片平靜中醞釀著風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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