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有九個之多!”鎮(zhèn)元子聽罷,心中不由得有些驚駭:“若是如此,只怕連那蓮花根也未必能比得,稱之為先天第一靈根亦不為過了!如此靈根,若是無人守護,上為天道所嫉,下被修行者覬覦,自然是劫難重重。難怪前世卻只聽說了此藤上的四個先天葫蘆,其他葫蘆,想必都遭了劫難,真是可惜可嘆!”
鎮(zhèn)元子如此猜測,跟事實真相已有八九分相似。原來,這先天葫蘆根,本生于鴻蒙之中,天地未開之前,便結(jié)了兩個葫蘆。盤古開天地,對后世生靈來說,固然是大造化,但是對于鴻蒙中的生靈來說,卻是大毀滅、大劫難。能經(jīng)歷這場劫難而生存下來的生靈,百不余一。在這場大劫之中,不僅已經(jīng)成熟的兩個葫蘆毀了,葫蘆靈根本體也遭了重創(chuàng),生成不久的靈識陷入休眠之中,使得其他葫蘆出世時間大大延后。
開天之后,靈根落于昆侖山上,經(jīng)過了不知多少歲月才恢復(fù)過來,按理本當(dāng)再結(jié)七個葫蘆。只是命途多舛,劫難連連。不僅前三個葫蘆分別被人摘走,輪到第四個葫蘆時,被復(fù)仇心切的陸壓道人提前摘了葫蘆不說,還把靈根中剛恢復(fù)元氣的靈識攝出,煉化到尚未完全成熟的葫蘆之中,成為“斬仙飛刀”。那葫蘆根失了靈識,又無先天混沌靈氣滋養(yǎng),所以靈根枯萎,再也結(jié)不出后面的三個葫蘆。在斬仙飛刀祭起之時,“葫蘆內(nèi)有一線毫光,高三丈有馀,上邊現(xiàn)出一物,長有七寸,有眉有目,眼中兩道白光,反罩將下來,釘住了泥丸宮”,此物便是那葫蘆根的靈識,雖然沒成熟便被煉化,到底是鴻蒙生成,威力強大,神仙難擋。陸壓使用此寶之時,還要躬身道:“請寶貝轉(zhuǎn)身。”那寶貝才轉(zhuǎn)身斬落他人首級。雖然陸壓對此葫蘆恭敬有加,但不管如何恭敬,終究是把好好的先天靈根徹底毀了,淪落為一個殺器和工具,豈不可悲?
天道至公,陸壓也因此孽障纏身,自洪荒大劫以后,功力難得寸進。雖然后來又從妖入道,最后又轉(zhuǎn)入佛教,卻終究是再難修成正果。
真是:
可憐鴻蒙便長成,多子多節(jié)碧玉身。
只為數(shù)滿遭天妒,故招劫難損靈根。
一摘二摘失瓜果,三摘四摘絕元神。
先天葫蘆誰識得?后世無知說紫金。
鎮(zhèn)元子心有所感,當(dāng)下鄭重言道:“此靈根既為我所有,我必護其周全,使其功行圓滿。即使洪荒大劫,也不使其分毫有損!”
此語雖不是誓言,卻也是一種承諾!須知修道之人,不管誓言還是承諾,冥冥之中自有大道主宰,不可輕許。否則,若是不能實現(xiàn),必將影響修為,招來劫難,還會心魔叢生,終身難得安寧,更別說一心修道了。所以鎮(zhèn)元子能許下這樣的承諾,既是對葫蘆根的重視,更多的卻是同為先天靈根而對其產(chǎn)生的同情!果然,話一說完,鼎內(nèi)的葫蘆靈根當(dāng)即釋放出一種愉悅、親切的感覺,與鎮(zhèn)元子的人參果樹之間更見親密與契合,鎮(zhèn)元子靈識之中對葫蘆根的聯(lián)系也更清晰了,甚至其中的乙木精氣都仿佛可以掌控。
只是此話一出口,鎮(zhèn)元子卻是馬上覺察到了不對。要知道他的一半靈識是穿越而來,自然對后世的事情略有所知。可是身邊有盤古這個實實在在的土著在,又因為知道盤古將要開天身殞,所以交情越深厚,反而越不愿意讓盤古知道以后的事情。這雖然是種掩耳盜鈴的心理,但也是人之常情。所以與盤古所說過的話中,從來就沒有透漏過后世的信息,沒想到現(xiàn)在卻一不小心透漏了出來。
果然,盤古聞言之后,卻是渾身一震,問道:“洪荒何在?”
事已至此,鎮(zhèn)元子吶吶半響,也只能硬著頭皮道:“我看這鴻蒙世界,無序無倫,元氣混亂,生靈稀少,不合大道沖和之理,必不能持久。破而后立之后,或?qū)⒊梢皇澜?,為洪荒世界?!?p> 盤古道:“好個洪荒世界。然則洪荒之后,又為何等世界?道友可曾想過?”
鎮(zhèn)元子悶然道:“這個……卻是不曾?!?p> 盤古見鎮(zhèn)元子不樂,他是何等修為,鎮(zhèn)元子心中所想,他又焉能不知?當(dāng)下淡然一笑,道:“道友無需隱瞞。我份屬開天,命數(shù)已定,即便因此而身殞,也是逃避不得。此事我早已推算出來,只是不便告知道友,免得攪了我們同游之樂!不想現(xiàn)在道友也推算出來了,道友功行大進,卻是可喜!”
鎮(zhèn)元子聞言,心中既是悲傷,又是感動,怔怔然道:“道友……”卻是不知道說什么才好。
盤古灑然一笑,道:“命數(shù)所定,道友無需如此。只是道友既然言破此事,我等同游之緣也是盡了!”
鎮(zhèn)元子驚問道:“卻是為何?”
盤古道:“雖然大道之下,萬物為芻狗,便是我也不能自己主宰。不過凡事皆有一線機緣,還需努力爭取。道友雖然得遇乙木靈根,運勢大漲。不過經(jīng)我為道友推算,這鴻蒙之中,卻還有兩株靈根,也是甲乙相濟,妙用無窮,運勢尤在道友之上,穩(wěn)壓道友一籌。只是這兩株靈根,現(xiàn)在剛得靈識,還未化出形體。這便是道友的一線機緣。因此,道友欲爭得自己的這線機緣,還需盡快找到那兩株靈根!若是只顧與我同游,徒費功夫,浪費了這絲機緣,待這兩株靈根化出形體,道友便再難有機會了。”
鎮(zhèn)元子被盤古一言點醒,恍然大悟,以前所思的種種,結(jié)合前世的記憶,頓時豁然貫通。他當(dāng)然知道盤古非是虛言恐嚇,混沌之中確實還有兩株靈根,乃是那蓮花根和菩提根無疑,后分別化為西方教接引道人和準提道人,在前世都是開派立教、證得了混元道果、成就了圣人位業(yè)的人物。這兩株靈根,確實穩(wěn)壓人參根和葫蘆根,難怪前世鎮(zhèn)元子如此無奈。
當(dāng)下對盤古道:“那道友意欲何往?”
盤古道:“我有幸得遇道友,互相印證,此后研修大道,進境都大為加快。因此在開天之前,尚有閑暇,當(dāng)?shù)教幱螝v,多做準備,以待時機!說不定我那線機緣,就系于道友身上!”
鎮(zhèn)元子知道分別在即,連忙請教:“鴻蒙世界渺渺茫茫,我如何能尋得那兩株靈根,還望道友教我?”
盤古笑道:“大道晦澀,我也難以推知詳盡,臨別之時,只有一句話送你:返躬自省,不假外求。若無所得,再問葫蘆。”
又拿出一枚玉符給鎮(zhèn)元子,道:“此玉符內(nèi)有我的元神烙印。開天之際,我當(dāng)知會于你,你可速速前來。”
說罷,飄然而去。
鎮(zhèn)元子望著盤古背影遠去,頓時百感交集,五味雜陳,幾乎掉淚。他雖然是轉(zhuǎn)世之身,又在混沌中修煉無窮歲月,可終究還是沒能完全泯滅七情六欲。與盤古同游這么久,感情之深厚非言語所能表達?,F(xiàn)在突然分別,便不由得有了些離愁別緒。再想到盤古這樣豪爽可親的大神,不久以后要開天身殞,心中更忍不住悲哀。
盤古卻是說走就走,毫不拖泥帶水,一如往昔的粗豪作風(fēng)。
鎮(zhèn)元子正陷入情緒之中的時候,募然,手中的玉符發(fā)出一股中正祥和的氣息,直入心脾,把鎮(zhèn)元子的負面情緒一掃而空,頓時便恢復(fù)了識海澄明,靈臺清凈。
鎮(zhèn)元子恍然而悟,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對于凡人來說,七情六欲就如吃飯穿衣,再正常不過。但是對于鎮(zhèn)元子他們這些修煉無窮歲月的老神仙、老妖怪來說,情欲最能蒙識海、惑心智,使之誤入歧途,是修道者的大忌。如果陷入七情六欲,那就是心魔肆虐,岌岌可危了。
蓋因情欲輕淺,而大道恒常。欲以輕淺之情欲,修恒常之大道,就好比蚍蜉撼柱,是萬萬不能的。而且是故大道無情,圣人無情,神仙亦無情。
“若是連七情六欲都不能斂收,只怕輕易就能被人趁虛而入,更別提與那些圣人相爭了??磥硪院笠嘧⒁庑闹堑男逕捔??!辨?zhèn)元子不由得在心里暗暗警醒自己。
其實以鎮(zhèn)元子兩個元會以上的道行,本不至于有這些情緒。只是因為在鎮(zhèn)元子后世的記憶,對盤古有種天生的崇拜和孺慕之情,視其如兄如父,所以才在離別的時候心神失守。
低頭去看那枚玉符,卻見其似玉非玉,巴掌大小,兩端扁平,中間厚重,內(nèi)里似乎有黑白氳氤之氣,緩緩而動。鎮(zhèn)元子仔細看時,竟發(fā)現(xiàn)隱隱呈太極形狀。
“太極玉符!”鎮(zhèn)元子大吃一驚:“劈破無極立太極,難道盤古開天立太極之法,竟是從這枚玉符上面領(lǐng)悟的?”
因為有盤古元神烙印在,可以說這枚玉符還是盤古之物,所以鎮(zhèn)元子也不敢冒然用神識去探究玉符的內(nèi)部禁制,其功用也無法得知。不過,盤古隨身之物,又豈是凡品?只看此物能主動護持元神,掃蕩心魔,便是功效不凡了。
將玉符收起,鎮(zhèn)元子眼神閃動,望向渺渺茫茫的混沌深處,仿佛直欲穿透混沌,其狀若有所思。片刻,他雙掌一擊,斷然道:“生機一線,卻是不得不爭了!”
正是:
一言驚醒夢中人,
靈根之外有靈根。
鴻蒙浩渺何從覓?
且得反躬問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