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夏十日,除了第一天進城游玩,后面的九天,羅清鳳都老老實實地在家,李義章和虞萬兩派人來邀約過,都被她以寫小說為名給推掉了。
那夜之后,云朗再見了她便有點兒躲閃的意思,羅清鳳還沒想好要不要緩解這種“疏遠”,李義章的告別一下子打亂了所有的事情。
“怎么突然就說要走,不是說好了一起考試的嗎?”虞萬兩不解地問。
“母親生病了,這才急著要走?!崩盍x章說的時候臉上愁容密布,“我走了以后你們要幫我好好照顧輝哥兒啊,別讓她被別人搶走了……”
“被別人搶走了?”羅清鳳喃喃重復了一遍,覺得古怪,才經(jīng)歷了一次云朗男扮女裝事件,再想平日里李義章對向明輝不同尋常的熱情,難道,那也是個男扮女裝的?
“行了,別沮喪,又不是見不到面了,最遲一兩年,你們不是也要進京來了?到時候不就有能見面了。先說好啊,這次的考試你們一定得考上,我可不想再多等三年,若是你們晚了,我可就先去軍中了!”李義章沒心沒肺地說著,一副跳躍飛揚的模樣,全然不以離別為感傷。
虞萬兩拍了拍她的肩膀,離愁也成了笑臉,道:“想得美!不等著我們,就是你去了軍中,到時候我也要帶著鳳哥兒把你給揪出來!”
兩人說笑了一陣,如平常一樣,繼續(xù)去射場比較射箭,兩人一開始較勁的就是射箭,時日長了,也成了習慣,動不動就要用射箭來比劃一下什么,成了習慣。
羅清鳳笑著跟上,她的射箭水平如今也好很多了,都是陪著這兩人練出來的。
分別的日子很快就來到了,三天后,李義章便要離開,早說了不要送,她不喜歡那種膩膩歪歪的送別。話是這樣說,可看到她期待的眼神,還有那一貫霸道的口氣討要羅清鳳親手繡的手絹時,羅清鳳還是忍不住偷笑了。
和虞萬兩商量了一下,兩個人搞了一個長亭送別,手絹是羅清鳳連夜繡的,僅方方正正一塊兒小布料就用了一兩銀子,再加上絲線,也是不菲,學了這幾個月,雖不能繡什么工藝復雜的繡花,但繡上個蘭草還是沒有問題的。虞萬兩送的是本《荷下集》,連同限量版的珍藏手冊——把三人的文章連同先生的批語一同訂成冊子,一人一冊,想來以后翻看的時候還是很有紀念意義的。
雖然總說一進了書院就是大人了,該如何如何,可真到了要喝酒的時候,還真是沒一個人能喝,李義章一口下肚辣得不行,卻還要憋紅了臉裝豪爽,偷著往嘴里塞了塊兒糖酥,羅清鳳看個正著卻沒有拆穿。
虞萬兩大杯大杯地喝,臉也沒紅半點兒,讓李義章看得眼直,搶了她一杯酒才發(fā)現(xiàn)原來是甜水一樣的桂花釀。
“我說你怎么這么能喝哪,竟然用了兩樣酒來欺負我,鳳哥兒喝的什么,可也是桂花釀?”李義章說著搶了羅清鳳的半杯酒喝了,喝完就怒了,“好啊,你們兩個,專欺負我一個的么?”
“李姐姐不說以后要當武士的么,武士可不能喝桂花釀,聽說武士都喜歡喝烈酒,我們這才弄了烈酒來,李姐姐怎么不識好人心??!”羅清鳳事先就和虞萬兩套好了詞,說起來的時候極是順溜。
“是啊,義章怎么可以這樣無賴我,枉費我特意把母親的好酒偷出來,真是,真是……”虞萬兩抬起衣袖蒙了臉,似乎一副傷心抹淚的樣子,卻在袖子的遮擋下沖身邊的羅清鳳挑眉一笑。
羅清鳳看見,差點兒憋不住笑出了聲,急忙背過身去,捂住了嘴巴。
“我、我不就是說著玩兒嗎?”李義章訕訕一笑,習慣性的掩飾動作讓她拿起了酒杯一飲而盡,結(jié)果不言自明,下人早得了吩咐,倒給李義章的都是烈酒,然后就看到某人狠勁兒憋著辣勁兒,偷偷嚼糖。
說說鬧鬧了一會兒,又約好京城再見,李義章瀟灑地跳上一匹小馬駒,歡快地揮手告別,那馬是隨著書信一起到的,她這是得空炫耀哪!
“誰沒個馬啊,只那東西貴又不好養(yǎng),不是打獵行軍,哪個費勁兒弄那玩意兒,就知道炫耀!到了京城里可保不準要吃虧哪,聽說京城里的人可看不起咱們小城的人了!”虞萬兩一副不屑地說著,卻是切實在為李義章?lián)鷳n,可她忘記了李義章原就是從京城來的,如今不過是回去罷了。
羅清鳳也不提醒她,兩個人又在涼亭吹了一會兒風,吃了兩杯涼酒,虞萬兩還沒什么,羅清鳳回去就感冒了,眼淚與鼻水長流,鼻頭共嘴唇一色,充分用表情解釋了什么叫做“泣涕”。
蔡大夫開始還算和藹的大夫,可聽到羅清鳳竟然是因為在亭子里吃冷酒灌了冷風病的,再開出的藥方,怎么吃怎么都覺得里面有一斤黃連。
羅清鳳很想對她說,我家不富,您老就省點兒不必要的藥吧!
阿文看著羅清鳳苦著臉喝藥的樣子總是想笑,卻又忍著,看他那么辛苦,羅清鳳也想對他說你就笑吧,我不管你,可轉(zhuǎn)念一想,他這種行為分明是把快樂建立在自己的痛苦上,既然這樣,何必讓他快樂到底呢,對不住了,你就憋著吧,小心憋出內(nèi)傷了!
病假七天,羅清鳳除了忍受蔡大夫的苦藥,還要忍受阿文的偷笑,更要忍受羅奶奶的“教訓”,以至于病剛好來到書院,她竟有一種大赦天下的感覺,激動萬分地看著好像又胖了一些的虞萬兩,正想要說些什么表示久別重逢的感動話來,脫口而出的一句竟然是“你好像又胖了!”
自從被李義章當著面兒叫“胖子”,虞萬兩對這個“胖”字就格外地敏感,等羅清鳳意識到她踩了雷區(qū)的時候,已經(jīng)接受了比滿清十大酷刑更為痛苦的“笑刑”,她全身哪兒容易癢癢,虞萬兩就往哪里下黑手,逼得羅清鳳笑出了眼淚,不停地求饒。
“等有機會,有機會……”
“有機會怎樣?”虞萬兩的聲音“陰險”起來了,羅清鳳諾諾著沒有了下文,有機會也不能怎樣,早就發(fā)現(xiàn)了,虞萬兩似乎沒有癢癢肉,真是可恨!
玩兒得興起,羅清鳳正準備拿出小手絹COS一下“委屈”的表情,就看到云朗從回廊那邊兒走過來,忙收了一臉的幼稚,正襟而立。
慣用的笑容準備到一半,正想著他若是不往這里看就不笑了,云朗卻踟躕而又堅定地一步步走過來,羅清鳳微笑,還以為她要跟自己說話,但云朗開口卻是求虞萬兩。
“我弟弟得了重病,你、你能借我一點兒錢嗎?”云朗的目光渴盼,隱隱還有淚花,才多長時間不見,他竟然瘦了不少,眼圈下有青色,眼里還有紅血絲,可見得為弟弟的病操心不少。
“這個借口不新鮮,我記得以前就聽過,上次是什么病來著,我倒忘了,你且說說,這回又得了個什么?。俊庇萑f兩的口氣刻薄,羅清鳳輕輕拉了一下她的衣袖,不管怎樣,云朗總也沒有大惡,這樣小的年紀還要照顧弟弟,實在是不容易。
“沒錢,你愛找誰找誰去,別再找我,我可不要當這個冤大頭!”收到羅清鳳的“暗示”,虞萬兩不耐煩地揮了揮袖子,打斷了云朗即將開口的求懇之詞。
這話太直白,云朗的臉色紅了又白,又看了虞萬兩一眼,目光錯過羅清鳳,跺了跺腳,轉(zhuǎn)身跑開了。
“哎,等等!”羅清鳳不顧虞萬兩的阻攔,追了上去,把自己身上的錢全給了他,也不多,就一兩碎銀子,還是上次買東西剩下的,忘了放在家里,“先拿去,看看夠不夠用,若是不夠……”猶豫了一下,羅清鳳也沒有熱心地大包大攬,而是說了一句可進可退的說辭,“若是不夠我再幫你想辦法!”
云朗低著頭擦了淚,在抬起頭來,眼圈紅紅的,說:“謝謝你,這些足夠了!”羅清鳳聽了松了一口氣,正想走,卻被拉住,云朗從懷里掏出一方手絹,“這是上次拿你的,一直說洗凈了還你,卻怕……現(xiàn)在給你吧!”把手絹塞到羅清鳳的手里,他頭也不回地跑開了,好像再慢一步就會被羞辱一樣。
手絹被疊得四四方方,紫色的蘭草一面朝上,似有余溫,羅清鳳愣了一下,習慣了虞萬兩的拿而不還,突然有個人還回了一塊兒,還真的有些不習慣,這塊手絹,她其實早就忘掉了。
虞萬兩有幾分氣惱,道:“明知道他是騙人的,你還要把錢給他,你的錢是白來的嗎?”
看著虞萬兩恨鐵不成鋼的樣子,羅清鳳挨著罵,心里卻暖融融的,她的確是寫了些文字,可那些故事可不就是白來的,根本就是拾前人牙慧,她所做的只是改了改說辭,的確不費力氣,而,若是云朗這回不是騙人的,她卻因為小氣而不伸手,以后知道豈不愧疚,只當花錢買個心安吧!
羅清鳳不是什么同情心泛濫得看到人要錢就會給的人,可一個認識的人求到她眼前了,她也不會熟視無睹,多少出一點兒是個意思,也算是個人情面子,就像集體捐錢的時候她再吝嗇也會從眾一樣,實在沒有多大的意義。
“我就是惻隱之心偶然發(fā)作了一下,真的!”羅清鳳舉著手保證,也沒有解釋太多,看到虞萬兩還是氣呼呼的,又說,“我真的沒給他多少,真的,就那么一米米!”拇指和食指幾乎不分開地做了個“一米米”的表示,瞇著眼睛好像很財迷的樣子。
虞萬兩哼了一聲,卻還是笑了。接下來的日子就沒有這么輕松了,兩個人進入了緊張的復習階段,尤其是虞萬兩,她以前還想著不著急,猛地急起來,還真的有點兒準備不周,羅清鳳一直幫著她,在幫她的同時也在溫故,確保一次成功,并且要以最高成績脫穎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