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過節(jié)
行云桑周身一顫。
“其實你也知道,我們終究欠了大家太多了?!庇袼鱾惖椭^:“無論是什么,總是要還的。”
“下輩子吧,下輩子,等我一身輕松,把一切都還干凈了我就去找你,好不好?”
過了一會,行云桑才像是如夢方醒一般的看向眼眶發(fā)紅的玉索倫。
他此時定然是恢復清醒了的,只是那眼神已經(jīng)叫人分辨不出太大的情緒起伏了,許久,他凝視著對面的女人,無聲的說了句好,又將她擁入懷中。
他將玉索倫整個人都緊緊摟著,就像是生怕松了一點兒就會讓玉索倫跑了似的,用力到整個人都在發(fā)抖。
“我們還沒一起過過年呢,第一年你出去了,第二年……”
第二年就出了那些事情。
玉索倫嘟囔了兩聲,原本想表現(xiàn)的無所謂一些,卻在對方一遍一遍的撫背里丟盔棄甲,最終泣不成聲的敗下陣來。
若這世間真有神明存在,她只求這滿天神佛,就由她再軟弱這最后幾日……就這幾天。之后她再也不會退縮,也再也不會被情感所牽絆。她愿意付出一切去洗刷這一生孽債血債,只求給她的愛一條生路罷。
——
隨著那一日之后,行云桑的狀態(tài)也正在肉眼可見的好了起來,在起初的幾日他還有些嗜睡但又容易驚醒,還會有認不清楚人的毛筆,只是又過了幾日之后這些癥狀都消失了。
他不僅僅能正常地進食行動,還能夠?qū)ν饨绲拇碳ぷ龀龇磻?,除了因為當初受刺激不能再說話以外,一切都很正常,只是他似乎完全不記得他屠村以及之后發(fā)生的事情。
換句話說,在行云桑的潛意識里,他仍舊只將自己當成了酒館的廚子阿桑,而玉索倫還是那個無憂無慮的阿玉,這是他們認識的第三年,也是他們成婚的第一年。
玉索倫對這樣的結(jié)果感到了心滿意足。
她一邊觀察著行云桑的變化,一邊順著他的念頭,再以自己的靈力巧妙的修改著整個幻境不斷契合他的記憶——當初他們待過的莊子早就毀掉了,這里本就是她用二人回憶加上她本身的靈力構造而成的幻境,一切如何改變?nèi)绾渭軜嬜允请S她心意,那些曾經(jīng)已經(jīng)離他們而去的人在這最后的時光里再次以這樣特殊的方式回到了他們的身邊。
李叔還是那樣壞脾氣,愛喜歡吹胡子瞪眼,帶著自駕白菜被豬拱了的“悲痛”心情陰陽怪氣的,時不時還要批評行云桑幾句,行云桑仍是好脾氣的,每每到了這個時候他便摸著腦袋笑笑,也不還嘴。
鄧奶奶也是大家再熟悉不過的壞脾氣,沒事就要欺負欺負玉索倫或是調(diào)侃行云桑。
這一切要是真的該多好。
正是因為對著一切的執(zhí)念太深,所以她才能夠讓一切在不知不覺中變得更加符合行云桑構想的模樣,唯一瞞著他的,也只是沒有告訴他自己肚子里這個孩子的存在。
這孩子也的確是爭氣,像是感受到了父親的存在,幾日以來都乖巧非常,絲毫不鬧騰,讓玉索倫免去了安撫孩子的煩惱。她月份本來就小不顯懷,于是她也成功的把所有人的瞞住了。
他們就像是真正的夫妻,他們也好一起吃飯,一起散步,日出而作再到日落而息,他們也會在每一個深夜相擁而眠,互道一句好眠。
這一切像是在做夢,卻又是那樣合理尋?!拖裰皇亲呋亓怂麄兌嗽揪驮撚械娜松壽E。
除夕。
行云桑左手提著一掛熏肉,頂著風雪進了門,他在門口站了好一會,等到自己身上寒氣散了,這才走得離玉索倫進了一些。
但玉索倫這會忙得很,根本沒功夫看他。但他仍是納罕的盯著玉索倫手里的東西東瞅瞅西看看,滿臉都是好奇,眸光里透出些不能理解的困惑。
這東西…也不能怪他這樣粗魯?shù)姆Q呼玉索倫正在做的事物;菜汁肉汁與面皮混在一起,看得出來玉索倫很努力的想要捏攏面皮,但還是由于什么不可抗力因素而失敗了。導致混亂一團,場面極其可怕。
他這時候才忽然恍然大悟,看向廚房——廚房的們沒有關,行云桑剛好可以看見案板上原本該放著的,他準備晚上拿來包餃子的一大塊豬肉全都不翼而飛。
哦,原來如此。
行云桑思忖道。
原來他的夫人這是在包餃子
“……”
玉索倫看出了他這表情在短短的幾分鐘里的多彩變換,于是惱羞成怒之下索性把餃子皮往桌上一摁:“再給你一次機會!”
“這餃子包的真好?!?p> 十分會看人眼色的行云桑立馬從善如流的比劃手語。
“算你會說話?!?p> 玉索倫哼哼一聲,但心里總歸還是有些羞怯——可她不得不承認,她也的確不擅長這些事情,大約是不符合一個賢妻良母的形象。
但行云桑只是挑著唇角無聲的笑了笑,又從后面環(huán)住玉索倫。
他趁玉索倫還沒反應過來,便從善如流的摘走女人手里被蹂躪的不成樣的東西,他的手掌寬大,足夠?qū)⒂袼鱾惖娜崮鄣氖终瓢谑种?,還沒等玉索倫浮想聯(lián)翩到別的地方,他便捏了捏玉索倫的耳垂,這是示意她要專心的意思。
玉索倫的臉忽然就紅了。
但行云桑并不在意,他只是垂著眼皮,將一張餃子皮平攤在玉索倫的掌心,用自己的另一只手去挑了一筷子肉餡——玉索倫調(diào)制的餃子餡倒是不錯,現(xiàn)在直接用也沒問題,或許是注意到了行云??粗溩羽W頓了一下,她有些驕傲,但又有點沒底氣的:“這可是,可是我跟李叔學的餡料配方,香吧?”
誒?
她還沒反應過來,一個餃子就在她手心里捏成型了,行云桑旋即放開了她,示意要玉索倫自己包一個試試。
當然了,結(jié)果正如所料,玉索倫包出了一堆奇形怪狀的玩意,最后煮熟了全進了行云桑的肚子里。幸好還是行云桑包的那些正常長相的餃子撐住了場面。
不僅如此,包完餃子之后行云桑還做了一大桌子菜,之前拿回來的熏肉炒了大蒜,多余的新鮮豬肉炒了辣椒,排骨做了糖醋的,他又用鯽魚煎了金黃再搗碎,加入開水煮出白湯再加入袖珍菇、鵪鶉蛋燉煮,上了桌下置一個小炭爐,不僅能保證湯品時刻溫熱不失最佳味道,還能夠作為一個鮮湯底的小火鍋供二人涮菜來吃
“是不是…很難吃?。俊?p> 玉索倫吃了幾口菜,又叼著一個行云桑包的,圓鼓胖墩的,與她包的形成鮮明對比的白玉餃子,略微有些不好意思的偷瞄行云桑。
行云桑只是又吃了一個破了肚子的漏湯餃子,用行動來表示自己很喜歡。
“你放過煙花嗎?”
正說著,玉索倫忽然想起來什么:“就是過年時候放的?!?p> 她看行云桑一臉不解,就用了一點兒法術,模擬了煙火棒燃放的模樣:“這下總知道了吧?”
“沒有。”
行云桑十分認真的思考完了,這才比劃著手勢回答:“沒玩過,不過放火這有什么好玩的?”
……這可真是不解風情沒有童年!
玉索倫滿臉憐憫,但是行云桑仍是不理解她眼神里的同情,于是歪了歪腦袋。
“走,帶你玩去?!?p> 玉索倫放下筷子,毫不猶豫地拉著行云桑就往外跑,只是路過門口的時候在矮桌上抓了一把煙花棒起來。
那之前分明是什么都沒有的。
他倆的屋子外是一大片空地,積雪松軟,兩人站在雪地里,玉索倫擦了火石點燃,便看煙花棒猛地吐出一段炫目的光彩,她舉著轉(zhuǎn)了個圈——流光溢彩之間,美人顧盼生姿。
行云桑忽然笑了,他一把攬住玉索倫的腰將她帶入懷中,玉索倫受了驚,下意識的松了手,那煙火棒啪地落到雪地里失了光彩。
她忽然能夠想象出來自己的夢海石會長成什么樣了。
每一個夢族人死后,他一生中全部的美好記憶都會化作一個透明的石球。
如果她的夢海石能夠留下來,那她想,里面也該是很多,很多的行云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