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破綻
走近了，筱原剛先認出了秦思成，有禮貌的鞠了一躬：“爺爺您好，請問……您是小提琴演奏藝術(shù)家秦思成大師嗎？”
秦老年事已高，就如普通老人一般，對可愛又懂事的孩子最沒有抵抗力，再加上宮月薰的說法，他心中一動：這孩子不卑不亢、神采出色，首先占一個臺風好，倒像是一塊璞玉……只是不知道他的音樂天賦如何？
雖然有了考校之意，但顧慮到葉寰，他什么也沒說的笑著應(yīng)道：“就是我。乖孩子，你叫什么名字？也會拉小提琴嗎？”
“真的是您！”筱原剛的眼睛變得亮晶晶的：“我叫筱原剛，今年六歲，學(xué)了快三年琴了，我最喜歡您的《云雀》和《梁祝》！”
這兩首曲子正是秦老的成名曲，奠定了他綺麗多變的演奏風格。
說到這個，秦老微有點驚訝，幼兒學(xué)小提琴難度其實很大，不僅是對手腦協(xié)調(diào)性要求高，基本功的練習(xí)也非常枯燥，一開始只會發(fā)出十分難聽的聲音。最好是在幼兒具備了較好的理解和表達能力、也就是五歲左右啟蒙更容易一些，這孩子不但從三歲就開始學(xué)起，聽口氣還有一定的鑒賞能力，似乎有點意思啊？
他自然而然的問起來：“拉空弦了嗎？那按弦呢，啊，已經(jīng)開始拉練習(xí)曲了？……”
宮月薰在一旁不樂意了：“秦爺爺，小剛，今天可不可以不說這么嚴肅的話題呀？喏，大家都被你們冷落了?！?p> 和筱原剛一起跑下來的，還有嬴靖海以及黏在他身上的筱子櫻，和另外幾個孩子。
筱原剛不好意思了起來，正想開口道歉，卻注意到了宮月薰捧著的琴盒，他一眼就認了出來，脫口而出：“我見過！烏迪老師用的，是斯——”
“噓——！”宮月薰連忙用手指壓在嘴唇上，示意他不要說出來：“小剛，既然秦爺爺這么關(guān)心你，你就表演給我們聽好不好？這個呢，就是獎勵哦～～秦爺爺人最好啦，一定會答應(yīng)的，哦～～？”
筱原剛恬淡的臉上有了一絲渴望：“秦爺爺，我能邀請您參加我的生日宴會嗎？”
秦老哈哈大笑，擰了下宮月薰的小臉蛋：“好，好，好！未來小音樂家的演奏，爺爺當然要聽了！”
宮月薰沖秦老吐了吐舌頭，嗯，能把秦爺爺留下就是一大勝利，雖然重生后沒聽過小剛拉琴，但Alex一向有“音樂才子”的美譽，小時候必定不凡吧？
于是，一群孩子簇擁著秦老朝電梯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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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季國際公寓充滿了羅馬式古典氣息的大堂又重新恢復(fù)了平靜，仿佛一副靜止的華美畫面。
這真是一個安逸的下午啊，前臺小姐打了個哈欠，看了一個有錢人家小孩買琴的大場面，今天過得倒不乏味，難得公寓里出入的人也出奇的少，她在服務(wù)臺后面偷偷坐了下來。
就在前臺小姐犯懶的時候，大堂里豎立的六根巨大箔金槽線花籃式柱頭的羅馬柱后面閃出一個人來，避開了正門警衛(wèi)的視線，快步走進了咖啡廳，然后從另一側(cè)臨街的店門走了出去，全然不顧他身后服務(wù)生的呼喊：“先生？先生！……”
匆匆走過兩條街，金融區(qū)的繁華還是毫不褪色，在這里似乎沒有黑暗的容身之處，中關(guān)村和CBD還方興未艾之時，最高端的商務(wù)機構(gòu)都云集于此，一直走到快速封閉路的天橋下面，才從死角里蹦出來一個人：“哎！耗子哥，你怎么這么長時間才出來？”
耗子摘下帽子，接過金毛遞的煙，猛吸一口，深深吐了煙圈才道：“我覺得這事不對！”
金毛茫然道：“哪出岔子了？那倆警察是沖你來得？”
原來，耗子一進來就發(fā)現(xiàn)警察，連忙藏到了衛(wèi)生間里，一直等外頭人走光了才敢冒頭，恰恰偷聽到了最后一部分的對話。
“秦思成這個名字你聽說過嗎？”
金毛冥思苦想半天：“哥，這人是道上的？有什么名號沒？我一點印象都沒有！”
“狗屁！”耗子雖然也是剛剛知道此人的來歷，卻不妨礙他鄙視金毛的沒文化：“剛才的經(jīng)過，你跟我說說……”
在金毛敘述的過程中，耗子不停的在抽煙，煙霧的籠罩之下倒顯得有點高深莫測了起來，一直到金毛說完，耗子一把掐滅煙頭，扔在腳下狠狠踩了兩腳，罵了句臟話后陰陰的道：“兄弟，你被人涮了！”
金毛一呆，旋即搖頭：“不可能！”開玩笑，他就是吃這碗飯的，咋就沒看出來？
耗子嘴角一扯，貌似譏諷道：“我問你，你以前宰過肥羊沒有？”
“多了去了！栽在我手里沒有一千也有——”
“那好！”耗子打斷了他的自吹自擂：“今天咱哥倆去的地方夠豪奢吧？你說，那黃毛丫頭在你見過的錢串子里算牛B的不？”
金毛就有點沉默，點頭表示認可。
“這么有錢的主花萬把塊錢，還不是跟玩兒似的，至于弄得這么大陣仗？”耗子有意瞟了金毛一眼：“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什么值錢的寶貝呢……”
“不能吧……”金毛聽完眼神就有點不對，悶聲不吭了好半天才像是自言自語的說道，顯然，他已經(jīng)因為耗子的一句話產(chǎn)生了動搖。
耗子看到金毛這副表情，森然一笑，他還沒有把心里的另一個證據(jù)也說出來——當他認出來宮月薰時，早就心念電轉(zhuǎn)，把金毛說的金主和她對應(yīng)了起來，他雖然只在阿蝶的小攤見過一次，卻被她的手下害慘了，想必這丫頭也脫不了干系，如果其中還有她的指使，那今天的事肯定也不簡單！
后面又聽筱原剛稱呼秦老為‘大師’，直覺應(yīng)該是國寶級的人物吧？居然從金毛那得知，只是來驗琴的？！這還不反常嗎？
故而，耗子才敢肯定的說，這筆買賣恐怕金毛才是那個冤大頭！對方到底圖的是什么？除了那把琴，這一對神棍爺孫還有什么能讓人看上眼的？
耗子的眼里閃過貪婪的光芒，拍拍金毛的肩膀道：“不過，你也別急，咱們先查查看‘秦思成’是什么人？這事吧，哥們回去了再跟你好好分析、分析……”
還沒有網(wǎng)絡(luò)的時代里，想調(diào)查一個人，可不是只動一下鼠標那么簡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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寬敞的曬臺被布置成透明鋼化玻璃頂?shù)年柟饣ǚ?，在一簇簇紫色、紅色、藍色花瓣交錯，嫩綠枝葉繁茂的蝴蝶蘭中，一個小小少年優(yōu)雅的舉起1/8提琴，琴弓在空中劃過一道優(yōu)美的弧線，搭在了琴弦上。
透過他背后一塵不染的玻璃幕墻，是碧藍如洗的晴空，從18層的高度環(huán)視四周，這個城市還是寒意未盡的蕭瑟，林立的高樓大廈一如既然的冰冷而僵硬。
可這里，同樣是鋼鐵森林的小小一隅中，在嬌艷芬芳的鮮花叢中，這個身著雙排風琴扣白色西服背心的清俊小男孩，手指流淌著如林間清泉般純凈、卻千變?nèi)f化的悠揚之聲，頓時讓失去了色彩的城市背景蒙上一層明媚而傷感的懷舊情調(diào)。
d小調(diào)的悲傷和強烈，在一曲Ciaccona天馬行空的變奏中，就像時而奔流而下、時而低洄千轉(zhuǎn)、時而盈然漫過的心靈之泉，在恢宏的大自然中肆意奔馳，最終復(fù)又緩緩流動著，回歸到心靈的深處……
以宮月薰的耳力，雖然其中的生澀遠遠達不到Alex日后的高度，但別忘了，他才六歲！
可秦老剛聽了幾個音符，就皺起了眉頭。
Menuhin大師的演奏風格婉轉(zhuǎn)細膩，他在這首巴赫最富盛名的無伴奏組曲里使用了多處揉音技巧，這種高超的演奏手法遠不是一個年幼的孩子所能企及的。
作為音樂界的領(lǐng)軍人物，秦老熟知每一個音符的處理方式，在筱原剛第一個揉音就出現(xiàn)錯誤的時候，他不得不質(zhì)疑Menuhin的教導(dǎo)方式，一開始的錯誤習(xí)慣會毀了以后的所有努力，哪怕是天才！
可慢慢的，他的眉頭舒展開了，甚至閉上了眼睛——一直到最后一個音符嘎然而止，還在細細的品味。
聚攏在一起的孩子們當然不會像他那樣深沉，早圍著筱原剛發(fā)出種種驚嘆和佩服了，里面真正對他的評價緊張和期待的，只有筱原剛和宮月薰兩個人。
當秦老睜開眼睛的時候，卻讓兩人失望了，他只是笑吟吟道：“今天是你的生日，爺爺身上沒有帶禮物，也拉首曲子送給你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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筱原剛的胸口因為激動而上下起伏著，重重地點了一下頭。
宮月薰則討好的送上美人魚：“秦爺爺，就用這把琴吧？”
秦老看破她小心思的一笑，接過來開始調(diào)琴，剛才他驗琴的時候就大為驚異，這把琴狀態(tài)太好了，不需要什么修整完全可以直接使用，他也很期待這把琴的表現(xiàn)。
嬴靖海則更像一個小主人，主動維持秩序：“大家安靜了，秦爺爺可是在國慶典禮、人民大會堂這樣的場合才演奏呢……”很快，在場的孩子都跟著他鼓起掌來，正因為早熟，這些孩子對大人物的崇拜也產(chǎn)生得更容易些。
山林里一聲云雀的清鳴響起，驚破了一片靜謐，緊接著，高音E弦上如百鳥齊鳴的顫音漫天鋪開，以極為明快歡騰的旋律，迴轉(zhuǎn)在風景如畫的森林中，E弦特有的亮麗、清悅、透徹之感，把云雀在林間嬉戲的活力表現(xiàn)的淋漓盡致！
如果配上動感的鋼琴伴奏，真可謂一曲絕響！
聽過了小剛的‘恰空’，再聽秦老的‘云雀’，就好象從落葉殘花的晚秋河畔走進了美麗的童話王國，黯然不復(fù)存在，眼前盡是五彩繽紛，產(chǎn)生著源源不斷的快樂，正如一屋子的孩子所表現(xiàn)出來的那樣：
一向不乏表現(xiàn)欲的筱子櫻竟跳出來伴舞了，在筱原剛的影響下，她可沒少聽過這個曲子，一點也不陌生呢，大家有模仿的、拍手的、玩鬧的，現(xiàn)場的氣氛一時間熱鬧極了……
孩童的反應(yīng)總是最真實的，這樣的曲子顯然更得大家的歡心。
這不僅要歸功于秦老出神入化的功力，也正是‘美人魚’的魅力所在，它與另一把同樣出自斯氏的名琴‘夜鶯’是最適合炫技的神品，而‘夜鶯’則被Menuhin大師收藏，視若珍寶。
秦老愛不釋手的放下‘美人魚’，隨著制琴大師斯特拉底瓦里把他制琴的秘密帶進墳?zāi)?，幾百年過去了，再沒有這樣的極品問世了，他現(xiàn)在用的價值一百萬以上的意大利知名小提琴與‘美人魚’比起來，竟如雞肋一般，淡而乏味。
他慈祥的將‘美人魚’交給筱原剛：“你是筱敬軍家的孩子吧？好好學(xué)，爺爺?shù)戎阋院笥盟葑喑鲎詈寐牭那??！?p> 是的，他已經(jīng)動了收徒之意，因為兩點：Ciaccona中有兩處的揉音這孩子明顯沒有按照Menuhin的手法處理，卻意外的完美，這就是所謂的天賦，甚至可以說是驚人的！另一方面，則是那種能讓人感動的力量——任何音樂，它的外表可以是粗糙的，但一定要有能引發(fā)人與之共鳴的內(nèi)在，感染力也好、真情實意也好，那是一種無法用語言形容的魔力……
而這個孩子，卻讓秦老有一種直覺，也許只有他，才能讓美人魚真正的擁有靈魂，真正的發(fā)出天籟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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夾雜著雪花點的黑白電視機里，傳出一陣美妙的提琴聲，卻有一個充滿了暴躁情緒的聲音煞風景道：“耗子哥，這有什么好看的？！嗞哩哇啦的，難聽死了！”
耗子仍然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屏幕，念著：“秦思成，著名小提琴演奏家，作曲家?，F(xiàn)任中國音樂家協(xié)會會長，中央音樂學(xué)院院長……”
他似乎露出了一絲笑意，卻讓爬著一條丑陋疤痕的臉顯得更加扭曲了：“金毛，不是我說你，這幾年都活狗肚子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