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小姐,我,我沒有……”
啪!那串五彩瓔珞一下便甩到了正在叩頭的程慧兒身上,她瞬間渾身輕顫起來,聲音是真在哭了:
“小姐,大小姐,您別生氣,別跟我一般見識……總之是奴婢的不是,求大小姐饒了我吧!”
程綠衣輕搖團扇,施施然地從她身前走了過去,裙擺飄搖出一道漂亮的弧線:
“明日你就不必來了,跟你那窮鬼的老子娘混去吧,別說本小姐沒給過你機會……嗯,但不知你那爛賭鬼的老子,知道你再沒這打秋風的地兒了,會不會把你賣了填賭債呢?哈哈,哈哈哈,且讓我們等著瞧吧!”
窸窸窣窣,卻是女子家學中其他的女孩子也都噤若寒蟬一般緊跟著程綠衣離開了學堂,獨剩下程慧兒一個趴在青磚地上,已經(jīng)哭得連聲音都出不來。
一雙青布鞋緩緩地踏在了離程慧兒兩塊方磚之外的距離,似是有所不忍地來回踱了幾步,方聽到程棟長嘆了一聲:
“唉,慧兒姑娘,你且起來吧,她們可都去得遠了……”
程慧兒抖抖索索地爬起來,也不敢高聲,怯怯地沖程棟施了一禮,擦著淚走了出去。
程棟瞧著少女單薄嬌弱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門外,不由捋須沉吟了一刻,終是搖頭嘆道:
“……女子若不能結(jié)一門好親,卻又能如何自處呢?那位裴公子卻實是謬論!”
話雖如此,想到對方的家門,程棟心中也是一番艷羨,低低自語:
“總歸是命吧,他前世修得好,一來人世便入的是簪纓世家,似我等貧寒之士,也只有徐徐圖之了……”
說到“徐徐圖之”,程棟驀地想起了自己的女兒程玉燕,不由額手稱慶自己沒有將女兒送到程大小姐身邊以期近水樓臺,現(xiàn)在看起來這程大小姐實在不是個能容人的,玉燕未來的親事,卻當真要好好謀算才成。
他思忖躊躇了好一會兒,終于毅然一跺腳:
“詩會在即,既是這些貴人都有些靠不住,就還是想想別的轍吧!”
當下程棟收拾了講課的東西,腳下生風一般回了家,迎頭正好撞上寧媽媽打扮得整整齊齊地要出門,他立刻喚住問道:
“寧媽媽這是往哪里去?明日的詩會,可有為玉燕吾兒安排妥帖?”
寧媽媽這幾日雖是起早趕晚的,卻愣是沒和程棟打上幾次照面,今日見他特意來問,登時喜上眉梢,點著頭道:
“老爺放心,奴婢都替小姐安排了,特意的為小姐訂制了一件極好的首飾,定讓小姐不輸了陣仗!”
程棟微微點頭,又努力在身上摸了摸,掏出裝著幾十文錢的荷包來:
“衣服也要置辦一下,你多費心?!?p> 寧媽媽卻不由分說將那荷包推回來,笑道:
“老爺不必擔心,這些個奴婢都預(yù)備了的,正要去取新制的衣服呢!”
二人說著話,兩手頓時碰在了一處,寧媽媽固然跟觸電一般往后一縮,那程棟卻也怔了怔,很不自然地咳嗽了一聲,順勢將荷包又塞了回去:
“如此,有勞了!”
見他這樣溫言囑托,寧媽媽眼中放出光來,喜滋滋地施禮走了。
程棟見她去得遠了,方才自衫子底下抽出一塊帕子來,擰著眉頭仔仔細細地將手心手背擦了個遍,方冷著臉將那塊帕子一甩,丟在了院子里頭,看也不看,慢悠悠踱進自己的書房去了。
他剛走進書房將門掩好,程玉燕的房門便敞了一條縫,程玉燕笑意盎然地捏著紙筆走了出來,脆聲道:
“父親大人,女兒今日新得了一首詩,您給女兒瞧瞧?”
程棟在房內(nèi)曼聲應(yīng)道:
“吾兒不必在詩上著緊,須知明日的詩會不過是給程大小姐露臉造勢的由頭,咱們只管去,卻萬勿冒頭,可記得了么?”
頓了一頓,他又重重說道:
“女子無才便是德!”
程玉燕一團喜氣,卻討了好大一個沒趣,當下神色黯然下來,低聲應(yīng)道:
“是,女兒記得了?!?p> …………
“你這首飾賣不賣?”
方沁湄握著胸針,好笑地看著滿臉熱切,卻又傲氣凌然的朱牡丹,搖搖頭道:
“大小姐你這是說笑了……咱們的賭約可沒有買賣一說,今日小女子只是來向你、向大家證明我能夠?qū)⒛菐最w沒有長圓的珍珠做成你們未曾見過的首飾,且這件首飾已經(jīng)是有了下家的。”
這是打算多訛我?guī)讉€錢吧?朱牡丹眼中怒色一閃而過,再度提聲道:
“莫要坐地起價,這件物事,雖是構(gòu)思精巧,終究用的料不過是銀質(zhì)的,怎樣也賣不了多高的價格,還是見好就收吧!”
她想了想,伸出兩根手指晃了晃,傲慢地道:
“原材料都是我朱家銀樓送你的了,所以這件首飾你若賣了一個錢,那一個錢也是盡賺,我今日許你二十文銅錢,你就賣與我吧!”
“哼,大小姐看得上你們的手藝是你們的福氣,還不快快呈上來!”
“正是,你若是識相,便該雙手呈上來才是,這是大小姐給你的體面!”
“莫要賣弄了,你這東西肯有人給錢,就該惜福了……”
旁邊珍珠和另外的小丫頭、伙計也跟著鼓噪起來。
“二十文銅錢?!”
方沁湄還未說話,方嫂子和打魚老何已然同時大喝了起來,方嫂子氣得漲紅了臉,揮手道:
“去去去!便是我等乃是手藝人,但我們的手藝也沒有這么低賤!”
“雖是我打魚老何是個粗人,可也瞧得出這是精工細作的活兒,哪有你們這樣出價的道理!”
朱牡丹的臉色難得的紅了一下,顯然她也知道這價格確實出得離譜,卻兀自強辯道:
“這物件無非是構(gòu)思巧了些,材質(zhì)著實一般!”
“材質(zhì)一般是真,手藝可不一般呀!大家都瞧見了,是不是?再說了,便再是材質(zhì)一般,小女子也沒想著要賣與大小姐,大小姐還是別費心了!”
方沁湄凝視著朱牡丹,抿唇一笑,口齒清晰地說出自己的意見。
看著方沁湄好整以暇地將胸針收入懷中,朱牡丹眼中幾乎噴出火來,死死咬住了嘴唇,半晌冷笑道:
“好,我朱家可從此記得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