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章說到楊三封準備第二日去看下仵作的勘驗報告。
翌日清早,薛冬玲早早地將楊三封過年才穿的新衣服拿出來,給他換上。因要面見裘莊主,又幫他梳頭打扮,邊打扮邊叮囑他不可耍個性,不要執(zhí)拗,裘莊主說對的要及時點贊,錯的就安靜聽,不要發(fā)表不同意見??傊聼o巨細,足足吧嗒了個把時辰。因為今天與莊主的見面,很可能會影響到她一家今后的幸福,是以她十分重視,心情比楊三封還緊張。
用過早膳后,楊三封與胡柄一人騎上一匹快馬,出城西門直奔五木莊園而來。過了臥波長橋,一樣換過轎子,徑往山頂而來。進來莊園大門,楊三封看到“知樓”很巍峨,便說道:“我聽說書的總說五木莊園里只有楠木、紫檀木、黃檀木、烏木、紅木,故名為五木莊園。照此說來,此樓莫不是也用這五木建造的?”他雖知五木莊園有錢,但仍覺得若是這么大的一幢樓宇都用此等名貴木材,也太不可想象了。
哪知胡柄只是輕描淡寫地說道:“此樓是南樓,又名知樓,并不用五木,只用的是楠木;另有北中東西四棟一樣大小的樓,分別用紫檀木、黃檀木、烏木和紅木建造。但五木莊園之五木,并非指此五木,而是雙木為林,三木為森,取意為武林之園,棟梁之材?!睏钊膺粕嗟溃骸敖袢詹胖迥局x,被說書的誤解久矣!”他哪里知道,這依然不是五木原意。五木一為安石家族五位木字輩尊者,二為五目諧音,意為監(jiān)視天下武林,但這卻不便為外人道也。
胡柄又說道:“若要大廈永固,則光用棟梁之材是不夠的,必以堅石為根基方可。所以我莊更為看重的,不在名木,而在好石。中原多名木,西域多好石?!?p> 楊三封見如此說,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腳下的青磚。胡柄見他往腳下看,立即解釋道:“楊大俠足下的這些青磚,均采自西域高山,比之中原青磚,不僅質(zhì)密,更兼色澤圓潤,若稍加研磨,便是上等的玉石。”楊三封聽得贊嘆不已。
進到樓內(nèi),便是議事廳。胡柄拿起桌上放著的一盞油燈看了一眼,眉頭微鎖,說道:“昨晚莊主又與人議論案情到深夜了,此刻怕是在歇息,楊大俠且在此稍坐,待我將案卷拿來與你細看?!?p> 不一會,胡柄扛來一疊厚厚的卷宗,放于一張桌子上,說道:“所有勘驗筆錄都在這里,有勞楊大俠了!”
楊三封翻出傷口勘驗記錄,果然有十分精工的圖畫,描繪了遼使的周身傷情,細致入微?!半y為這位畫工了”楊三封贊道,“沒想到能畫得這樣詳實,基本能驗證楊某的推測了?!焙驳溃骸笆俏咨接暄??”楊三封搖頭道:“不可能?!焙惺椤钊馐莻€直性子,見胡柄失望,便問:“胡總希望是巫山雨妖做的嗎?”
胡柄淡淡地反問道:“難道楊大俠不希望是雨妖?”
楊三封先怔了一下,隨即想到這搞不好又是一個同情雨妖的大坑。他好不容易從舊坑中爬出來,是決計不能再掉進去了。于是急忙說道:“不不,是在下失言了,說不準的,什么事都有可能,這案也可能就是雨妖干的,胡總海涵!”
“哈哈哈,難為楊兄弟了!”說話間,裘莊主不知從哪里冒出來,邊走過來邊說道:“咱們斷案之人,講的是真相,要堅持原則。若是別人給點壓力便動搖,那可是要出冤案的!”
楊三封見胡柄對他行禮恭敬,口稱莊主,便也連忙行禮,面帶愧色道:“楊三封見過裘莊主!莊主教訓的是!”心中暗叫:糟糕糟糕,初次見面,就給裘莊主留下不好的印象!
裘莊主示意他坐下,對胡柄說道:“管家你糊涂啊!大理寺那幫人,個個猴精得很,他們給你戴的各種高帽,灌的各色迷糊湯,無非是想讓咱給他們擔這個欺君的風險,你可別著了他們的道!”胡管家唯唯諾諾。
裘莊主坐到楊三封身邊,并不急于談論案情,而是與楊三封家長里短地聊。然而楊三封并不健談,也不如裘莊主這般大方,尚有些拘謹?shù)乃?,沒聊幾句便將話題又轉(zhuǎn)入案情,說道:“楊某十分慚愧,并不能確定兇手是誰,有負莊主厚望了!”
裘莊主哈哈笑道:“大理寺六大神捕都來好幾天了,還是一臉的懵逼。楊兄弟若是一來便將案子破了,叫人家以后還怎么混哪?不急,不急?!鳖D了一下,又問道:“你剛才為何跟管家說不可能是雨妖?”
楊三封遲疑了一下,問:“莊主是要真相還是要結(jié)案?”
裘莊主似笑非笑道:“真相怎么說?結(jié)案又怎么說?”
楊三封道:“若是要真相,則兇手不可能是雨妖;若是要結(jié)案,則將兇手推給雨妖,亦無不可?!?p> 裘莊主不假思索,斬釘截鐵道:“結(jié)案是大理寺的事,我要真相?!?p> 楊三封道:“真相就是,這是實實在在的箭傷,而不是什么拿箭當劍的說法。”邊說邊拿過勘驗圖攤開,指著圖中所畫傷口說道:“莊主請看,箭的入射角是自上而下,若是有人持箭襲擊,面對人高馬大的目標,則當是自下而上刺入,否則需要騰空而下,豈不多此一舉,失其突然?如此亦必為二使所防備,更不會留有這種斜向微移的傷口。這種傷口是因為只顧向前快跑的緣故,我在鄉(xiāng)下見過很多獵戶射殺的獵物,傷口無不如此??梢娛芎φ卟o任何防備,只是轉(zhuǎn)身看了一下,所以才致腹部中箭?!?p> 裘莊主道:“那如果是用發(fā)暗器的手法來發(fā)箭呢?”
楊三封道:“從箭的入射角來看,發(fā)射距離至少要在百步之外,百步穿楊的暗器,武林中還從未有過記載。”
“有點意思,”裘莊主道,“還有沒有別的發(fā)現(xiàn)?”
楊三封道:“從二使落馬的位置看,箭是從右側(cè)射來的。我昨晚在現(xiàn)場發(fā)現(xiàn),右側(cè)屋子后面有一排臨江的楊樹,其中有一棵有踩踏之痕跡,其到遼使落馬處的距離,因在普通人的一箭射程之外,因而沒被人注意,但這可能是兇手的藏身之處?!?p> 裘莊主驚訝道:“屋后之樹均為矮樹,并無高出屋頂者,兇手若躲在其上,甭說瞄準,便是看也看不到人,如何偷襲?”
楊三封道:“兇手定然是通過馬蹄聲來判斷二使的位置。箭射出后,弦聲先于箭矢到達。二使聽到弦音本能地轉(zhuǎn)身察看,此時箭正好射到,不及反應。”
裘莊主連連說道:“不可思議!不可思議!”
楊三封道:“還有更匪夷所思的是!箭是從排屋中間的一條極小的巷子穿過的,那里的風力比別處大得多,是射箭之大忌,但兇手卻做到了!所以在下以為,說兇手是箭中雨妖,亦不為過!”
裘莊主自言自語道:“此事必須要引起重視了!”楊三封心道:你不惜起用我這武林罪人,更催我八百里加急趕來,又熬夜討論案情,還不夠重視嗎?
裘莊主又問:“楊兄弟能否在七日內(nèi)確定兇手是誰?”
楊三封道:“在下現(xiàn)在就有懷疑兇手是誰,只是證據(jù)還不足,很難說七日內(nèi)會不會有新的證據(jù)出現(xiàn)?!濒们f主問懷疑誰?楊三封道:“聽說兩年前官府曾追緝兩名射殺六十多遼軍的箭客,在下懷疑是這兩人所為。當然,這只是一種直覺,并無足夠的證據(jù)。”
裘莊主道:“你這種直覺我也有,無非是箭法、遼人,恰好又是兩箭。”又道:“這樣吧,七日內(nèi)你幫我把證據(jù)補齊,不一定要實物證據(jù),猜想也行,只要能推斷合理??梢宰龅絾??”
楊三封心道:剛才不是說不急嗎,怎么轉(zhuǎn)眼又要七天期限?正要說不行,忽然想起媳婦的叮囑,便咬牙說道:“在下一定給裘莊主一個滿意的交待!”
裘良才是什么人,楊三封稍有猶豫,他便看穿了楊三封的心思,便說道:“實不相瞞,如今十一鷹已在江湖揚言七日內(nèi)破案。十一鷹為咱們五木莊園做了不少事,這是咱們報答人家的一個機會?!?p> 楊三封道:“三封明白了,若是能查閱到無定河威虎箭營遇襲和射殺遼兵的兩宗案件的卷宗,則在下有信心七日破案!”
裘莊主喜道:“好得很!我就說有楊兄弟出馬,沒有辦不成的案。什么卷宗都不是問題,一會就讓管家給你拿!自今而后,裘某也會竭力消除楊兄弟與武林之間的誤會?!睏钊飧屑さ溃骸岸嘀x裘莊主大恩!”
裘莊主又問胡管家:“鷹少到哪了?”胡管家道:“昨日說是到陶家莊了,今日還沒放出消息來,不過,莫麗到了?!濒们f主道:“她來做什么?是了,鷹少要來,她自然也是要來的?!焙芗业溃骸皠倓偮犎藚R報,說她一早大鬧西七街,可能很快就到莊上了。”裘莊主眉頭皺了一下。
楊三封將案情在心中又過了一遍,對裘莊主道:“敢問莊主,可知二使因何遇害?”
裘莊主搖頭道:“遇害人身份特殊,有些事是絕密的,我也不好打聽。”
“裘良才,”正在此時,只聽屋外一聲嬌脆的呼喝,緊接著一美人搶進門來,徑撲到裘莊主跟前,指著自己的額頭說道,“有人砸你的臉了,你管不管?”
裘良才突然伸手抓了一把美人的X,略帶微笑道:“騷勁,誰砸的你砸回去呀?”楊三封感覺眼睛被辣到,趕緊側(cè)轉(zhuǎn)過身去。
美人一把推開裘良才的手,滿腔怨怒道:“我要知道是誰砸的,我早剁了個雞公蛋的!”
裘良才奇道:“怎么一回事?”美人指著自己的右邊臉叫道:“我在西七路上,被人拿雞蛋砸臉上了!”裘良才定睛一看,果見她額頭上有些紅腫,臉上還殘留有未擦拭掉的蛋痂。
美人道:“人家正在跑馬,突然就被重重的砸了一下,差點沒掉下馬來了,臉上黏糊糊臭腥腥的睜不開眼,周圍的那些賤人都在那笑我……我……沒臉再活了,嗚嗚嗚?!闭f著說著便哭了起來。
裘良才道:“誰敢笑我的美人,給我抽他兩大嘴巴子!”
美人恨恨道:“還用你說,我把那些個敢看姑奶奶笑話的沙雕,一個一個的抽他個皮開肉綻、哭爹喊娘的?!?p> 裘良才道:“我就說嘛,你還能讓自己委屈咯?這就行了吧,不過是一市井小人所為,教訓幾下就行了,武林中人誰有這個膽呀?!?p> 美人道:“屁話,不是武林中人,更要讓他知道姑奶奶是誰!光抽抽不解氣,萬一沒抽到那混蛋,豈不便宜他了?不行,你得叫人立刻馬上把這個王八蛋給我找出來,看我不剝了他的皮,當街示眾!”
裘良才皺起眉頭說道:“都這會,人早跑遠了,我叫誰給你找?”
美人道:“我不管!我聽說莊上不是來了幾個大理寺的名捕嗎?你讓他們?nèi)ソo我查查?!?p> 裘良才道:“胡鬧!大理寺神捕是御賜從五品的官階,怎么說也是朝廷的官員,你讓這么些高官去給你找一市井莽夫,虧你想得出來!你不要以為有錢什么都可以,要注意影響的!再說,你一衡山派掌門千金,連一市井小人丟的雞蛋都躲不開,傳出去你不怕丟人,你衡山派也不怕嗎?”
美人急道:“我不管不管就不管,你就是借口多??傊憬袢毡仨毜媒o我找,姑奶奶咽不下這口氣!”
楊三封聽到這位美人在敘述被砸細節(jié)時,心中突然閃過二使遇害案的相似之處,便對裘莊主說道:“在下左右沒事,可以去看看?!?p> 裘良才高興道:“好啊好啊,那就有勞楊兄弟了!”他沒想到楊三封會主動放下清高去幫他做這等閑事,也算是幫他解了圍,十分高興,于是立即便把胡柄叫來,親口吩咐道:“老胡,你去跟劉大學士說一下,叫他親自去糾正一下武林各派的入門訓誡,跟他們說,再讓我看到哪派還有楊三封仨字,以后就別來五木莊園了!”
畢竟楊三封能否給這位辣美人找到“兇手”,且聽下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