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
平菇和資料一無所剩，一大群人圍在庶盶身邊，久久不愿散去。人們問這問那，搜腸刮肚提出各種問題?！傲魝€通訊地址，便于以后聯(lián)系！”“關(guān)于本人通訊地址，所有資料里面都有。另外，我的介紹信里面也有。”庶盶拿出介紹信（鑲嵌在紅色塑料精裝著作外套的空膜內(nèi)），人們爭相細看?！斑@么多的公章！鄉(xiāng)上的、科委的、科協(xié)的，叫菇耳試驗場。怪不得你這么出眾！”“明天還來嗎？我想給我?guī)讉€侄兒要幾份資料?！薄翱隙〞恚皇菚r間無法確定。我騎車路上大約三個來小時，回去還要印資料、摘平菇?！薄芭?，資料的話，以后我就留在這位老板這里。您看行不行?。坷习?！”“沒問題！以后我這里就是聯(lián)絡(luò)站，大家有什么需要盡管找我！”“您收不收徒弟?。俊薄皞魇诩夹g(shù)沒問題。剛才都還有人稱本人叫娃娃，我哪敢收徒弟啊。天下那么大市場那么廣，沒有一大批人哪能滿足得了？所以，傳授技術(shù)，我是毫無保留。”“學(xué)不學(xué)得會?。俊薄凹兇馍a(chǎn)呢，就像學(xué)做飯，多少大米多少水煮多少時間一樣簡單?！薄胺N平菇所用的一切材料，你都能夠幫著弄到？”“全部都有！”“種平菇是個好門路，找時間到你那里來看看！”
通過試產(chǎn)試銷，生產(chǎn)平菇的一些弊端出現(xiàn)在面前。最關(guān)鍵的問題還是在于銷售，騎自行車銷售，距最近的江沿縣城來回要騎八、九十公里，往返一趟起碼六七個小時用在路上。三大紙箱才四十多公斤，一天賣不到二十元錢。鮮菇貯藏期短，時常有來不及賣的，會白白爛掉。冬季生長緩慢，周期長，夏季容易感染雜菌（減產(chǎn)甚至?xí)^產(chǎn)），溫度高點的菇肉薄且奇形怪狀，高溫季節(jié)不出菇。一年可以生產(chǎn)并銷售的時間，總共也就兩百多天。平菇的生產(chǎn)及其銷售，無疑是一劑看得見摸得著的強心針，但要依靠產(chǎn)銷平菇收回所有投資依然遙遠。如果有人學(xué)技術(shù)，則菌種將普遍在自己這里買，可沒有成百上千的人學(xué)技術(shù)、買菌種，菌種的銷量還是難以量產(chǎn)。總之，生產(chǎn)菌種的技術(shù)含量要高不少，運輸就相對不是問題，是一個理想的發(fā)展渠道。
一批平菇菌種已經(jīng)生長成熟，但與栽培季節(jié)不相適應(yīng)，推廣技術(shù)等于是賣菌種。庶盶想起某啤酒一舉占領(lǐng)租界市場的推銷方法，大有可借鑒處。立即挑選出一些快出菌的菌種袋劃開、噴水，放到溫度較低的最底層。剩余菌種窩在這里遲早也是報廢，搞科普宣傳，哪怕送給別人，就能夠分散放到水缸邊等低溫處，既可以讓別人得到實惠，又能起到擴大宣傳的目的，還能贏得潛在客戶。眼看破袋后的平菇即將開扇，庶盶用報紙包裹好，小心翼翼放進紙箱，再適量噴灑些水。找來手扶式拖拉機，將所有平菇菌種搬上拖拉機，固定紙箱，運往江沿縣城，卸到認識不久的朋友家中并希望他來日幫著一起搞科普宣傳。
新搭檔問庶盶打算怎么個搞法，庶盶說：“正要和你切磋切磋。紀念碑是江沿城的中心地帶，人流最集中。在那里用板板車、桌子、凳子、舊報紙搭臺，把這些菌種、菌袋，所印資料往臺上一擺，再用大白紙寫上標(biāo)語掛在臺邊。這樣，有人來咨詢的時候，我們只需對著資料、標(biāo)語照本宣科就行了。你看怎么樣？”“聽到科普宣傳，感覺是神秘得很，聽你這么一說我就有譜了。沒問題，明天就跟你鍛煉鍛煉！”
2.04
同搭檔借了一倆板板車，帶上兩張桌子和長凳子、小椅子啟程。途中買來十張大白紙、墨汁、毛筆，在紀念碑旁邊鋪開攤子。標(biāo)題為科學(xué)致富、現(xiàn)場觀摩等還沒有寫完掛出，人們比肩繼踵，圍個密不透風(fēng)，你問罷我搶先，庶盶和搭檔一邊回答一邊散發(fā)所刻印的資料。深感遺憾的是，沒有事先將一應(yīng)標(biāo)語等寫好，十足的準(zhǔn)備不充分。
庶盶早已感到口干舌燥，才想起忘了帶水。實在無法繼續(xù)，便對大家表示歉意，需要先去找點水喝。走出人群，庶盶發(fā)現(xiàn)幾個身穿制服的治安人員在外圍幫著維持秩序，趕緊過去對他們表達感謝之意，并遺憾道：“看我們愣頭愣腦的，就不曉得事先來報個到?！薄皼]事，沒事，快去忙你的。”庶盶抱來一箱汽水，在場治安人員誰都沒有接下一瓶汽水。
不知什么時候，擠進兩個人站在庶盶身邊，迎著庶盶的目光，親切地微笑著面對庶盶。其中一位身材高大、面目慈祥的長者伸出手來：“我代表江沿縣人民，熱誠歡迎你們在這里展開科普活動，更希望你們能夠為我縣多帶出一批致富生力軍！”接著將手伸向庶盶的搭檔。另一位較年青的來客介紹說：“這是我縣主管科技的劉縣長，聽說你們在這里把科普活動搞得有聲有色，專門前來看望你們?！?p> 庶盶十分感激，立忙打開兩瓶汽水：“天氣這么熱，還勞駕您們專程過來。實在是不知該咋個感謝。這里只有這個，喝幾口解暑熱！”“哎！小伙子，我本來是不喝的。既然開都開了，謝謝，謝謝！”劉縣長一行仔細看過介紹信、宣傳資料，以及掛在外圍的白紙黑字，繼而拿起菌種袋、破袋平菇等認認真真過目。一邊看一邊發(fā)出一些評論或詢問?！按蠹铱窗。思夷昙o不大，就敢于轟轟烈烈地搞科學(xué)致富，而且能夠克服困難勇往直前。大家不僅要學(xué)技術(shù)，更要學(xué)這種精神！”“不要光看人家成熟老練。依我看啊，這些都是闖出來、干出來、學(xué)出來的，你說是不是啊，庶盶？”
劉縣長臨別前對大家說：“我已經(jīng)進行過調(diào)查了解，平菇在我縣市場上是供不應(yīng)求，潛力巨大。這是一個學(xué)習(xí)發(fā)家致富的好機會，希望大家不要錯過！”“庶盶，再次感謝你為我縣送來科學(xué)致富新門路！”“哦，太陽這么大，我看你們還是到我那邊去拿兩把傘過來吧！”庶盶的搭檔立即接話道：“我們有傘，這就回去拿！”
夏季午后的烈日當(dāng)頭，顯得異常炎熱，精神不振昏昏欲睡。接近下午三點鐘，日照強度絲毫沒有減弱，又有人向這邊圍攏。庶盶意識到，又是一個緊張忙碌的時間段即將來臨。圍過來的人并非簡單咨詢幾句、拿上資料就走，普遍是繼續(xù)停留下來，想著想著又問上幾句，同時也希望從別人的問話中獲得更多信息，從而被圍個里三層外三層是十分平常的事。
2.05
人們都非常自覺，幾乎沒人無故進入宣傳臺以內(nèi)，整個上午，也就劉縣長兩人進入過臺內(nèi)。庶盶意外發(fā)覺正有人在向臺內(nèi)擠，便立即迎接上前。來人是一位四十來歲的大叔，中等個頭稍許偏高、微微有點發(fā)福，右手漫不經(jīng)心搖著把新蔑扇，笑容滿面朝著庶盶慢慢移動過來。庶盶腦海中立刻浮現(xiàn)出：具有長期坐辦公室、德高望重內(nèi)涵的特質(zhì)。轉(zhuǎn)身拉過一個靠背椅來，搭檔也隨即提出一瓶汽水。來客慢悠悠移動，似乎是為了盡量降低體熱，他邊從容移動邊仔細打量著臺內(nèi)，笑容可掬道：“我是科委的，姓楊。”搭檔搶先道：“您就是楊主任吧？”“你認識我？”“我是本地人”，搭檔一手指向東北方：“我家就住那條街。我見過您！”楊主任握住搭檔的手：“好啊，好??！關(guān)注新生事物，掌握科學(xué)技術(shù)，很有頭腦。我祝福你，年青人！”隨后，楊主任對庶盶問長問短。
楊主任朝著圍在這里的人群道：“看到大家對新知識、新技術(shù)空前熱情，我感到無比的高興??！種植平菇，在方圓幾百公里、甚至上千公里以內(nèi)，都算得上是前所未有新生事物。更為關(guān)鍵的是，有這位小師傅實實在在地種出來了，并在我縣市場上形成供不應(yīng)求的大趨勢，可喜可賀??！有大家這么高漲的熱情，我相信一批平菇種植能人，種植大戶，很快將在你們中間產(chǎn)生！”庶盶漸漸明白，原來楊主任是專程前來幫助站臺的，而且一站就是整整一個下午。
如果這種推廣能夠廣泛進行，必將形成龐大菌種市場。對于是否將所有菌種、菌袋全部送人——是否繼續(xù)推廣，庶盶難以決斷。當(dāng)晚找搭檔及其家人參謀，庶盶總結(jié)道：“這種宣傳力度和效果是完全可以肯定的。其中也有一些需要完善的方面，如將所有咨詢?nèi)说男畔⒂涗浽诎?，但如果全面記錄還需增加兩三個人。這種宣傳，出菇的菌袋和資料必不可少。問題是出菇菌袋周期非常有限，最多一兩周后將沒有任何后續(xù)措施——只有秋后才能繼續(xù)。另外刻蠟紙也是個問題，按日均兩千份資料，最少需要六到七張蠟紙，僅這一項一個人就刻不出來。另外，就是短期內(nèi)不僅沒有收入，而且還有不斷投入?！?p> 開初，搭檔一家極力主張繼續(xù)宣傳下去。搭檔的母親說：“三幾百元錢我們隨時可以想辦法，支撐你們堅持一兩周時間沒有問題?！蓖ㄟ^各抒己見，庶盶感覺思路開始明晰起來。于是，將所面臨的上述問題逐一進行深入剖析，最終都認為所面對的一攬子壓力非同小可，循序漸進——規(guī)避跨大步的風(fēng)險，方為上策。
回顧近兩年的歷程，庶盶發(fā)現(xiàn)：一個人考慮問題，很難避免沒有疏漏，最終一些隱藏問題浮現(xiàn)出來將會措手不及，窮于應(yīng)對；事前找人商量，能夠把許多隱藏著的問題事先找出來，普遍能夠一帆風(fēng)順。所謂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是不變的法則。此外，只要自己有充分認識和足夠時間，利用紙筆事先進行耐心細致的排列推演，也是完全能夠解決諸般困難的。
2.06
平菇的銷售市場算是有效打開，只是距市場較遠，銷售存在嚴重困難，難以獲得理想效益。菌種市場開始出現(xiàn)一片曙光，卻還有相應(yīng)的路要走。不管怎么說，平菇的龐大市場已是看得見摸得著的、實實在在的展現(xiàn)出來了。菇類、耳類的菌種市場已經(jīng)露出廬山真面，不再是海市蜃樓。接下來的路，無論多么艱難，都得大踏步往前走。歷時一年多的絕地大突圍，終于奠定了決定性的勝利基礎(chǔ)！
結(jié)合自身經(jīng)濟實際，當(dāng)前具備規(guī)模生產(chǎn)條件——盈利能力的，尚只有平菇，以及平菇、香菇、木耳等菌種。平菇生產(chǎn)兼菌種銷售，是一條可行之路。
能栽培平菇的材料種類很多，但除了棉籽殼、玉米芯以外，其它材料都還需要進一步摸索。棉籽殼需要外地采購，涉及運輸、貯藏等一系列問題，自己尚缺乏足夠的經(jīng)濟能力。就地收購玉米芯，成本低廉，可季節(jié)性強，普遍只有冬季農(nóng)閑時才有，體積大運輸難，還需粉碎?？磥恚锛居糜衩仔旧a(chǎn)平菇的規(guī)模將十分有限。
是時候用自己個人的收入，為家人貢獻點什么了。走進布行一看，給家人換個季少說要五、六十元。拍拍兩邊褲兜里的錢包，想想鎖在抽屜的幾個錢包，都是脹鼓鼓的幾乎要裝不下了（伍毛以下的票幣和所有硬幣沒裝進錢包），但十元的票子并不多，一元、貳元、伍元的票子倒是撐脹大多數(shù)的錢包。下一步的收入何時才有，能有多少，一切還是未知。布行里回旋著《童年》的歌曲聲，庶盶隨之想到“福利社里面什么都有，就是口袋里沒有半毛錢”的歌詞，想著自己十分脆弱的流動資金，實在是無可奈何，只得響亮吹著《童年》的口哨離開布行。走過來逛過去，最后買點水果、零食提上，把心一橫，回家！
母親提著豬稍桶邊走邊對庶盶說：“煮豬稍的灶孔里火好得很，給你烤嫩玉米嗷！”“剛吃過早飯，還飽飽的吃不下，我不要?！?p> 要說最苦最累，當(dāng)屬自己的母親?？墒?，她并沒有因為子女的成年，而減輕多少的生活重擔(dān)，即或是在農(nóng)閑的當(dāng)下，任然屋里屋外不見歇息。母親十分老好，不善于言辭，任勞任怨，默默勞作。無論多么苦多么累，庶盶自始至終都沒有聽見或看見她有絲毫怨言的表露。在物質(zhì)極其匱乏的年代，一家七口人的口糧，全都由母親在夜間用腰磨磨出來，白天還要參加集體勞動。有時庶盶等兄妹也加入腰磨，但每到深夜一覺醒來，母親的腰磨聲還經(jīng)久不息。那隨著緩慢步伐節(jié)奏一快一慢的腰磨聲，曾一度是庶盶數(shù)年中睡前醒后的催眠曲。
弟妹們噼噼啪啪弄來一大堆嫩玉米，還有早核桃，母親守在灶孔邊翻烤?？居衩诐M屋飄香，香甜脆糯，一到面前就擋不住食欲來襲。母親專選最嫩的玉米烤好，遞給婆婆，很明顯婆婆還是嚼不爛。庶盶用蒜窩子搗踏，嫩玉米的糯滑與水中泥鰍沒啥兩樣，鼓搗好大一陣子，搗細的玉米還真的不多。相對于烤玉米，鼓搗燒核桃容易多了，但還是顆粒居多。婆婆慢慢咀嚼著鼓搗過的烤玉米、燒核桃“好吃、好吃！”除了婆婆外，全家沒有其他人沾午飯。哪怕肚子脹的隱隱發(fā)痛，嘴里還是嚼個不停。只要有烤玉米、燒核桃在面前，似乎被饞蟲死拉硬拽，一個又一個。七口人的一大家子，興高采烈、歡聲笑語，嚼著烤玉米、燒核桃。這日子，寧愿醉夢其間不愿醒。
隨著豬稍不再煮熟以及柴火灶的消失，庶盶此后再也沒有享受過那么持久、那么源源不斷的烤玉米加燒核桃。嘗過了大江南北的美味佳肴，也多次慕名追風(fēng)一些享譽海內(nèi)外的美食，但對庶盶而言是嘗過便過，能夠屈指數(shù)來的早已寥寥無幾，唯獨烤玉米加燒核桃，那滋味忘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