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提審

　　齊王府大院搭臺唱戲，身材臃腫的金吾大將齊王趙常春，手捻香爐，端坐太師椅，看得津津有味。

　　齊王最愛小花旦，讓戲班子專門準備一場全由小花旦出演的戲碼。那小花旦一個個古靈精怪，活潑俊俏，齊王不時抓一把金豆子，撒到臺上。

　　戲唱罷，太監(jiān)去后臺找領班，不讓花旦卸妝。說要把剛才扮演俏小姐、二丫頭、小紅娘的三個女子領進齊王屋里。領班為難。太監(jiān)道：答應，尚有錢拿；若不答應，我保證你橫著出王府。

　　領班無奈，去找三名小花旦說這事，屋里傳來女子嘆氣聲和嗚嗚哭聲?？刹痪煤笏齻冞€是補了妝，去到齊王屋里。不多時屋里傳來尖叫聲、猥瑣大笑聲、丑聲。

　　齊王世子趙廉聽得那些聲音，不禁搖頭，拂袖而去。

　　趙廉雖有頑劣之處，但是照比他爹還算有點人味。從不亂搞，一心喜歡唐梅。日思夜想，頗有心病。幻想與唐梅二人世界，同院同室，同床同夢，長相廝守?？涩F(xiàn)在他一閉上眼睛，就能想到沁香小筑里的小白臉，恨得牙根癢癢。

　　皇親貴族殺庶民，這等事被官府知道，通常不會立案。除非齊親王倒臺，在他的政*尸體上再補一刀。所以趙廉從不擔心官府找他的麻煩，只是不想讓唐梅知道。

　　“稟世子，那個姓蘇的竟被皇帝提拔為八品刑部主事，幸虧這次沒得手啊，否則觸怒陛下追查……”王雙喜一副后怕的樣子道。

　　趙廉一抖袍袖：“只要沒人知道是我干的，幾品又如何？”

　　王雙喜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請世子放心，奴才辦事機密。被逮捕的五人絕不知真正的雇主是誰，只當是給胡通天和李成邦辦事?！?p>　　趙廉面無表情：“胡通天、李成邦也不知道嗎？”

　　王雙喜嘿嘿一笑道：“他們也不知道?！?p>　　趙廉點頭：“勝敗乃兵家常事，一計不成，再謀良策?！?p>　　王雙喜深受感動的樣子抹了抹眼淚：“明主啊，奴才真是跟對人了。給世子辦事，死了都值！”

　　“休要說那不吉利的話。快點去辦?！?p>　　“得令！”

　　……

　　原刑部侍郎黃炳煊，蹲坐大牢一年有余，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身穿骯臟獄服，頭發(fā)蓬亂，好似乞丐。畏縮在雜草之中，身蓋一張臟兮兮的毛氈。就這毛氈，還是他女兒千方百計送進來的?？伤畠簺]多少錢，為送一張毛氈，就把一年的積蓄花光。

　　毛氈之所以骯臟，還是因為“獄友”們干的好事。他們把黃炳煊揍一頓，搶走毛氈，往毛氈上屙屎屙尿。

　　“冤家路窄，我付道彤就是被你害進來的，沒想到你也進來了，而且還跟我分到一個籠子里?！备兜劳?jīng)常說這句話，今天又說一遍，走向黃炳煊：“真是老天爺開眼啊?！?p>　　牢籠里一共七個人。

　　付道彤曾是開武館的，不算出名，但他的師父很出名，四大宗師之一“劍神”歐陽劍。

　　黃炳煊求道：“付大哥，付好漢，您就饒了我吧。當年您的案子，我也是迫于無奈！”

　　付道彤道：“你是侍郎，誰能讓你無奈？”

　　付道彤道：“侍郎也不是朝中最大的官啊，頂頭就有尚書大人，還有在三省效力的幾位大爺，還有一干貴族，咱都得罪不起啊。”

　　付道彤伸手拍打黃炳煊腦袋：“當初你給我扣帽子，說我對齊王不敬。我就沒搞明白，齊王長什么樣我都不知道，我怎就得罪他了？”

　　“我也不知道啊，齊王千歲就是這樣說的，我只能照辦而已。”黃炳煊幾乎是趴在地上：“付大哥您再想想，在被捕之前，都干過什么事？”

　　付道彤坐在草稞里：“我也沒干什么得罪人的事啊……”

　　“再想想，哪怕是一件小事?！?p>　　“我被你抓走之前，受喬二爺邀請到戲園子里看戲。那天有一個小花旦恁地招人喜歡，我見有人往臺上丟銀子，我也掏出一顆銀子丟了上去。還對那小花旦說了幾句話……”

　　就在付道彤回憶的時候，走進來一男一女兩名官差，看服裝樣式，是刑部的八品官，黃炳煊一眼認出，于是瞪大眼睛。

　　蘇瓶問：“誰是黃炳煊？”

　　“我是！我是！”黃炳煊爬了過來，跪在蘇瓶面前。

　　蘇瓶看了看他：“你的人在外面殺人，你知道嗎？”

　　“??？”黃炳煊大吃一驚，抬頭看著蘇瓶：“這位主事大人，您可不要冤枉好人啊。囚籠里的幾位朋友可以作證，我蹲在這大牢之中，與外面一點聯(lián)系也沒有啊！”

　　“唉唉唉！別胡說八道陷害我們！”付道彤大聲喊道：“這位官爺，我們才不給他作那證。三天前他女兒還來見過他，那件毛氈就是他女兒送進來的！”

　　蘇瓶目光橫移，看了一眼毛氈，又看付道彤。

　　黃炳煊火了，大罵道：“付道彤！好狠毒的人！你欺負我也就罷了，說我女兒作甚？她只是給我送毛氈，除此之外她還能作甚？牢籠就這么大，當時你們就在我身邊，我還能讓她出去殺人不成？！”

　　付道彤邪魅地笑了笑：“哎呀，當時我好像真的聽到，你對女兒說，有些人不來看你，真是喪良心了。那幫人都該死?！?p>　　說話間，付道彤走過來，揪著黃炳煊的脖領，把黃炳煊提了起來：“孫子，你可別說我誣陷你。大家都聽到這句話了?！备兜劳抗庖婚W，看向那群獄友，問：“是不是啊？”

　　獄友們興致不高，迫于無奈地說：“是?！?p>　　梅染用刀柄敲了敲牢籠：“把手松開！”

　　付道彤遲疑了一下，還是松了手。

　　蘇瓶走到牢房門口，對獄卒班頭道：“我要提審這二人。”

　　獄卒班頭道：“要去找典獄長說。”

　　蘇瓶道：“我不離開監(jiān)獄，就在你們班房里審。”

　　獄卒班頭為難地笑了笑：“你還是去找典獄長吧。咱們做不得主?！?p>　　蘇瓶點了點頭，帶著梅染去典獄長屋里。結(jié)果典獄長大人喝酒去了，不在屋里。轉(zhuǎn)而去找副典獄長。副典獄長是個小老頭，邋里邋遢，眼眵糊了半個眼睛，害得蘇瓶一陣反胃。

　　蘇瓶道明來意。

　　他盯著蘇瓶看了看：“你有提審手續(xù)嗎？”

　　蘇瓶把薛侍郎的文書拿出來，他看了看，搖頭道：“文書上說，讓你們?nèi)タh里辦黃三郎的案子。這與我們京兆府監(jiān)獄有什么關系？我們京兆府監(jiān)獄不歸縣里管。”

　　打官腔地說了幾句，他就把文書壓在手下。

　　蘇瓶道：“黃三郎的案子，涉及到黃炳煊。而我提審黃炳煊，并不離開牢房?！?p>　　“那也不行。你們還是回刑部，辦理正規(guī)手續(xù)吧?！?p>　　說話間，副典獄長手一撥，把文書撥給蘇瓶。

　　若蘇瓶不接著，那文書就要落到地上去。

　　蘇瓶接住文書，正色道：“我還是御史臺京都巡查史，我以御史身份來查，還不行嗎？”

　　副典獄長深深地坐進椅子里，翹著二郎腿，仰頭看著蘇瓶說：“我說年輕人，你懂不懂規(guī)矩？無論你是刑部主事，還是御史臺御史，你不也只是八品官嗎？你還能修改咱這五品衙門的章程不成？這話就是告到皇上那里，我想皇上也不會向著你說話吧？”

　　今天蘇瓶披著刑部配發(fā)的藍布大氅，大氅遮住了他腰間掛著的那些零碎?？删驮谶@名副典獄長說話的時候，蘇瓶撩了一下大氅，小老頭一眼看見，蘇瓶腰間掛著一個精美的銀色小錦囊，御賜銀魚袋。

　　小老頭的后背立刻離開靠背，坐直，重新打量蘇瓶兩眼，遲疑地抬起一只手，指著蘇瓶手中公文道：“呃…，薛侍郎的親筆文書是吧？拿來給我再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