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春耕詩詞小會直到陸長安下場,才真正進(jìn)入了高潮。
雖然與蘇杭那大城中舉辦的諸多詩會相比,徐家的這場詩詞小會更像是三家之間的競爭,但若是真能出一兩首好詩詞,也能讓人臉上有光,這其中被人寄予厚望的,便是陸家的陸長安。
在外流傳,陸長安是陸忠明老爺子的嫡孫,曾在去年臨安城舉辦的中秋詩會上以一首《中秋月》詩和一首《卜算子·中秋》驚艷四座,被周成美點評是詩詞雙絕,美不勝收,而從此陸長安便被稱為是風(fēng)流才子,更有好事者將周成美對他的評語稍作修改,說陸長安是詩詞人三絕的文才!
如此一來,陸家在臨安城內(nèi)名聲大震,據(jù)說上門說親的媒人都要踏破門檻了,好在陸老爺子似乎還想嫡孫子多陪伴自己幾年,都一一婉拒,但即便如此,依舊有許多愛慕陸長安的女子佳人慕名前來,甚至是青樓名妓,都曾傳出過非他不嫁的言語。
所以陸長安下場的時候,其一舉一動都頗受人關(guān)注,至于從廊檐小院口子進(jìn)來的徐寧,自然是無人理會。
徐寧倒是無所謂,初來這個世界,他還只搞清楚了一點點情況,可不想引人注目的,庶子這個身份他非常滿意。
只是徐寧萬萬沒想到,自己才剛剛走到便宜父親面前,他就讓自己下場作詩了。
終究還是逃不過??!
徐寧微微抽動了一下嘴角,躬身回道:“是,父親。”
一邊徐玥張了張嘴,她本想說些什么,卻最終還是沒說出口,只能化作一聲輕嘆。
之前徐寧在廊檐外等候的時候,雯雯就先過來提醒過她這件事了——徐寧沒有準(zhǔn)備任何詩詞,只可惜時間太短,徐玥也想不出什么好的辦法,至于作詩,她也不是很精通,在這樣的場合下,又如何敢班門弄斧?
至于說去改變自己父親的想法……她的父親是一個真真正正的讀書人,想法一旦形成,倔的就像一頭牛般,十個人拉都拉不回來,所以徐玥沒想過去勸說自己父親。
只是為何父親要如此為難徐寧,徐玥卻是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
徐玥看著木然走向堂下的徐寧,眼中多了幾分歉疚,畢竟若不是自己剛才將燒酒獻(xiàn)上,爺爺也不會將他叫過來,父親便也沒機(jī)會讓徐寧下場作詩了。
寧兄弟,你只能自求多福了……
徐玥微抿著嘴唇,漂亮的丹鳳眼一眨不眨地注視著場上,心中默默祈禱。
堂下,徐寧找了一個稍微偏角落的地方站定,看著眼前的白紙,腦海中已經(jīng)飛快地閃過許多詩詞,雖然前世的他是一個理工科生,但得益于優(yōu)秀的記憶能力,那些傳唱千古的詩篇他總算還記得大半,要從里面找一首春耕詩來,也不是什么難事。
“東風(fēng)……”
徐寧拿起毛筆,蘸蘸墨水剛寫下兩個字,身后就上來一個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喲!寧大才子也終于來作詩了??!”
回頭一看,正是宋青山,只見他一臉戲謔地看著自己,眼睛落在徐寧身前,嘴角掛著一絲得意的笑容。
“來!我看看,我們寧大才子今天打算作什么春耕詩!嗯,東風(fēng)……寧大才子,先不說你這詩詞,單單就是你這個字,也要好好練練??!實在是太丑了!”
宋青山提高了嗓音,顯然是有意為之,這一句話出來,頓時將其他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
陸長安也正準(zhǔn)備落筆寫第一句詩,聽到聲音,便循聲而去,正好便看到徐寧站在角落里,一副提筆不知所措的模樣。
這便是那個鎮(zhèn)上有名的書呆子么?
可憐,如此被人捉弄,那些人也是無趣的緊。
陸長安心想,搖搖頭,也不去理會,便只顧著自己的詩詞,卻又覺得剛才那一句還不夠好,一時間咬著筆頭呆立在那里,竟然陷入了沉思。
這邊百般無聊的徐云定也來到了徐寧身邊,看著家中這位書呆子提筆的模樣,素日里只知斗雞走狗的他居然升起了一種惺惺相惜的感覺。
上前一看,發(fā)現(xiàn)徐寧就寫了兩個字,徐云定除了難兄難弟的相惜之感,更有了幾分安慰。
雖然自己作詩也不怎么樣,但總算還能寫下完整的詩,哪像這徐寧,居然才寫了兩個字,就寫不出來了,和他比比,我徐云定還算不錯了!
“寧兄弟!”
徐云定上前去攀住徐寧的肩膀,低聲道,“你我都是好男兒,有些才藝便足夠了,作詩填詞這種事情,大可不必太過于完美,不會也是正常的?!?p> 徐寧眨眨眼睛,這才認(rèn)出眼前盼著他肩膀的人是誰,便附和著點了點頭。
“的確,作詩這種事隨意一點,開心一點就好了……”
徐云定一臉篤定地回道:“是吧,我也是這么覺得的,好男兒志在四方,區(qū)區(qū)一首詩而已,寧兄弟別往心里去,隨便寫點就行了,就像我,你看我這首不是也寫的很好嘛?要不,我借你抄抄?”
一晃手,徐云定拿著自己那張紙放在了徐寧身前,示意他可以模仿一下。
徐寧有些無奈,只好看看,但就在這時,一個充滿威嚴(yán)的聲音響了起來。
“你們在干什么!”
兩人抬頭一看,只見宋院長負(fù)手站在那里,眉頭緊皺,目光嚴(yán)厲。
“宋……宋院長好!”
徐云定頓時慌了神,趕緊手忙腳亂地收回紙,站直了身子。
“哼!”
宋院長瞪了眼徐云定,卻也沒說什么,畢竟這位紈绔子弟的名聲在鎮(zhèn)上是有名的,他也懶得多說,省的浪費(fèi)口舌。
至于另一位……是徐家那個書呆子徐寧?
宋院長看向徐寧,目光下移,喃喃道:“東風(fēng)……怎么就寫了兩個字?不繼續(xù)寫下去了?”
這一看,宋院長看著徐寧寫的那兩個字,歪歪扭扭的,更是眉頭緊皺。
宋青山在旁邊譏笑道:“院長,我們寧大才子現(xiàn)在可能腦子里一片空白,寫不下去也正常,畢竟是書讀太多了嘛!嘿嘿嘿!”
周圍的人也都笑起來,包括那幾個教習(xí),倒是宋院長沒笑,反而好生安慰起徐寧來。
“你是徐寧吧?雖然你未在書院內(nèi)學(xué)習(xí)過,但你平日里喜好讀書的事情老夫是知道的,你若真不會作詩也無妨,只抄寫一段圣賢之書,老夫便作保今日無人因此事嘲笑你?!?p> 宋院長在山隱鎮(zhèn)甚至是臨安城都是有一定威望的,此話一出,宋青山也立馬閉上了嘴,看向徐寧,心中暗道這家伙當(dāng)真是好運(yùn)。
誰料徐寧笑了笑,朝宋院長拱拱手回道:“小子謝過院長好意,不過小子雖然不通詩詞,但也愿意一試。”
這番話出來,宋院長便皺了皺眉,他剛才一番舉動實際上是在給徐寧臺階下,但既然這年輕人不知好歹,一定要寫詩,他也不會阻攔,只是之后若當(dāng)眾出丑,甚至丟了徐家臉面,也與他無關(guān)了。
“那便隨你吧!”宋院長淡淡地說了一句,轉(zhuǎn)身便要走,一個書呆子作的詩,他還沒什么興趣。
徐寧笑了笑,又呆愣了一會兒,便提筆繼續(xù)寫了下去。
“東風(fēng)知我欲山行……”
一旁的徐云定下意識念了出來,只這一句,便讓圍觀者突然一陣寂靜。
宋院長停住了腳,眉頭緊鎖,隨后第二句詩已經(jīng)寫了出來。
“吹斷檐間積雨聲?!?p> 嗯?
有人發(fā)出了些許驚異聲,這兩句詩別看簡單,卻是融情于景,將“東風(fēng)吹來,雨過天晴”的美景和人的心情相聯(lián)系,令人仿佛親眼見到初春那一幕美景,格外愉悅舒暢。
宋院長轉(zhuǎn)過了身子,看向徐寧,渾濁的眼中帶上了不一樣的色彩。
雖說詩詞乃是小道,但在文風(fēng)鼎盛的大虞朝,這條小道同樣可以通往大道,一個人若是能寫出好詩詞,那么能寫出好文章的幾率也是極高的!
而徐寧還沒有停筆,一口氣寫了下去。
“東風(fēng)知我欲山行,吹斷檐間積雨聲。
嶺上晴云披絮帽,樹頭初日掛銅鉦。
野桃含笑竹籬短,溪柳自搖沙水清。
西崦人家應(yīng)最樂,煮芹燒筍餉春耕。”
寫完最后一句詩,徐寧在紙張的最后落下自己的名字。
徐寧。
字,自牧。
同時,這也伴隨著徐云定將整首詩都念了一遍,圍觀者已經(jīng)是一片安靜,再無人說話。
宋青山更是如同見鬼般看著徐寧,眼角不斷抽搐。
徐寧看著這首詩,心中還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幸好這不是真正的北宋,發(fā)生了烏臺詩案的蘇東坡先生也未出現(xiàn)在這個時代,不然還寫不了這首詩。
但有了這首詩在,交差應(yīng)該沒問題了吧?
課本上的那些詩里,和春耕有關(guān)的,也只有這一首了。
心中正想著,徐寧就看到宋院長走上前來,拿起紙開始慢慢誦讀,時而閉目,時而微笑,時而沉思,最終都化作了一聲嘆息。
“好詩??!好詩!”
宋院長嘆息道,看向徐寧,眼神復(fù)雜,徐家居然有這么一個詩才被人叫做書呆子,他還相信了,這實在是讓人感到尷尬。
不過好在剛才自己也未直接斷定他不會作詩,不然這傳出去臉就丟大發(fā)了!
“讓一下,讓一下!”
“誒!是陸長安……”
“他怎么過來了?”
眾人正沉默著,卻有丫鬟分開人群,陸長安從后面走上來,一直到徐寧面前,才微微彎腰拱手。
“在下陸長安,見過徐公子?!?p> 徐寧看著眼前這位美男子,已經(jīng)意識到自己剛才寫的詩只怕有點太好了,終究還是過于引人注目,只得心中一嘆,朝對方拱了拱手。
“陸公子好。”
陸長安看著徐寧拱手,那姿勢古怪中帶著些許肆意,不由得眨眨眼睛,心想這倒是一個有趣的人,只是為何會有人傳他是個書呆子呢?
心中想著,陸長安看著徐寧寫的詩,嘴唇微動,已經(jīng)夸贊起來。
“寧公子寫的這首詩,不知題目為何?在下剛才聽聞,便在心中與自己所作的詩相比,細(xì)細(xì)咀嚼,思索再三,終究自覺不如,今日這場春耕詩會,怕是要寧公子拔得頭籌了?!?p> 這話一出,基本上等于陸長安向徐寧認(rèn)輸了,周圍人再次嘩然,看向徐寧的目光自然是截然不同。
能讓“詩詞雙絕,美不勝收”的陸長安甘愿認(rèn)輸,徐寧這首詩該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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