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丹天顯二年五月,遼國皇帝耶律德光率軍北返途中,行至欒城,暴斃而亡,廟號太宗,后加謚孝武惠文皇帝。
對于中原,耶律德光躊躇滿志地來,大敞四方地奪,滿目瘡痍地傷害,終落得個空空如也的結(jié)局,一并連著他自己的性命,一去而不復還。
百姓都說,中原有神護佑,誰傷了神,神就將降罪于他,縱使追逐罪人到天涯海角,追到天荒地老,也要用最滾燙的屠刀,抵著他們的頭顱,將他們送到萬劫不復的深淵,懺贖犯下的滔天罪孽。
或許對于耶律德光,在他臨死之前,對自己曾有過深刻反省,于是,神給了他個痛快。
很多罪孽,自古至今,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公主耶律呂阿尊一襲白衣,跪踞靈前,暗自神傷,原本今日是與心愛男子喜結(jié)連理之日,可世事無常,最敬愛的父皇竟在大婚前一夜驟然離世,再也沒有他的關(guān)愛與庇護,復想到自己為述律太后所不喜,更覺前路渺茫,不知所趨,禁不住伏在耶律德光的棺槨旁,覆面痛哭起來。
駙馬從身后輕輕擁住她的腰,嘴唇貼上她微顫而長卷的睫毛。
呂阿尊轉(zhuǎn)身陷入他熾熱結(jié)實的懷抱,“念冬,父皇崩逝,我只有你一個了,你千萬不要離開我……”
駙馬雙手捧著她的臉,用白絹仔細擦拭她肆虐的淚滴,“公主,你要振作起來,如今永康王遠在鎮(zhèn)州,欒城勢亂,還需公主出來主持大局?!?p> 呂阿尊凝視著那張自己怎么也看不倦的俊顏,十指交疊,“有你在我身邊陪伴,我就能振作起來?!?p> “述律太后得知先帝駕崩,痛不欲生,已下懿旨,‘生要見人,死要見尸’?!瘪€馬看起來一副有口難言的模樣。
阿尊抓住他的手臂,“那我們即刻帶著父皇棺槨返回上京罷,也好讓父皇早日入土為安?!?p> “公主,今年天氣炎熱的早,欒城距上京路途遙遠,若是就這樣走,恐怕是不行的?!瘪€馬伸出手指撥弄著她額前的碎發(fā),隱言難發(fā)。
見她眨著雙眼懵懂無知的模樣,他思量片刻,索性直接將真相告知,“這樣熱的天,先帝圣體根本沒法保存。要知道,秦始皇當初正值盛夏駕崩,馬車由北向南日夜兼程,也抵擋不住身體腐壞的速度,只好用鮑魚海鮮放在辒辌車上,用以掩蓋尸臭熏天。你想想,一代霸主天驕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身后竟落得如此可悲可嘆的結(jié)局?!?p> 呂阿尊被駙馬的話嚇得花容失色,“不可以!不能讓父皇遭受此罪,念冬,你快幫我想想辦法!”
駙馬趕忙上前寬慰,“還請公主聽我說完。那日,先皇最寵信的御廚左牛子,向我提出了一個主意,說是可以將圣體較長時間內(nèi)保存,直至抵達上京。”
在呂阿古尊轉(zhuǎn)悲為喜的催促下,他將這個計劃全盤托出,卻不出所料地遭到對方的強烈反抗。
“萬萬不可!”呂阿古神色激動地張開雙臂,護住棺槨,“父皇圣體不得被肆意分割踐踏,我決不允許你們這么做!”
駙馬立刻跪倒在她裙下,面色焦急且愧疚,“念冬只是想替公主分憂,無意褻瀆先帝,不想?yún)s引發(fā)公主之憤,都是念冬的錯?!闭f罷,他“咚咚”地朝地面的石磚叩首,一下下愈加發(fā)力,額頭幾乎滲出血來。
呂阿尊心急如焚地制止了他,掏出手帕連連擦拭他泛紅的傷口,“你真傻,我并未怪你?!?p> 駙馬用力攥緊她的玲瓏素手,“可是,公主若信我,便要明白,除此之外,恐再別無他法了。”
阿尊無力癱坐于地,雙眼緊閉,只得仰天長嘆。許久之后,蒼白的臉頰淌下兩行無助的清淚。
時光轉(zhuǎn)換,斗轉(zhuǎn)星移。
凌霄塔頂,久別重逢。
耶律德光赤裸著上身,靜靜地躺在棺臺之上,誰都未曾料到,他為別人設(shè)的局和計,終究還是用到了自己的身上。
駙馬俯視著這個曾經(jīng)不可一世的帝王,如今,卻變成任人宰割的羔羊,他睜著血紅的雙眼,攥緊的拳頭咯吱作響。
為了這一刻,他隱忍了做小伏低和隱姓埋名的半年光景,此時,他要復仇,要泄憤,要為心愛之人,為身后千千萬萬個死去的同胞,將他千刀萬剮!
“左牛子”上前輕拍了他的肩膀,“我們開始吧!”
駙馬拿起短刀,觸碰到耶律德光光潔的腹部,他緊閉雙眼,橫下心微微用力,刀尖便穿透他輕薄的皮膚,黑紅的血腥和微敗的腐爛氣息頓時相互糾纏,通過鼻腔在體內(nèi)橫沖直撞,胃部翻江倒海地泛著惡心,他趕忙丟下刀柄,扶起墻角嘔吐不止。
剛剛擺放完瓦罐的“左牛子”好言勸慰,“你的心性不適宜做這些,交由我來罷?!?p> 駙馬擦著嘴角的穢物,猛錘墻壁,“不!我要親手為她復仇!”
“是你喂他喝下致命毒藥,你心上人在天得見如此,她會安心的?!薄白笈W印笔炀毜啬闷鹋Fざ痰叮制鸬堵?,面不改色,像作畫般精確地在尸身的五臟六腑處,各自緩緩割開一道裂縫,而后,將手探入尸體內(nèi)部,摸索著將一塊塊內(nèi)臟悉數(shù)扯出,放至臺前碼放整齊的一盞盞瓦罐之中。
“把鹽罐遞給我……”“左牛子”滿手血跡混雜著潔白如雪的鹽粒,復將它們一一填充在內(nèi)臟所在的各個位置,耶律德光方才本已干癟的胸腹再次被充盈漲起,不過這一次,他真的詮釋了什么叫做“死無全尸”。
“左牛子”纖長的手指穿針引線將開口重新縫合完畢,套上裝殮的盛裝后,不禁望著自己的杰作,嘖嘖稱奇,“你說,他窮盡一生要做漢人的長生天,結(jié)果,死后卻變成一塊名副其實的‘臘肉’,或許這也算另一種永生了。你可知,‘臘肉’在契丹人口中喚作‘羓’,或許我們可以叫他‘帝羓’?!?p> 蜷縮在角落的駙馬翕出一聲蒼白淺笑,遂從襟內(nèi)掏出一塊貼身手帕,只見那帕角繡著一朵凄美傲然的忍冬花。
他動情地親吻著絲絹和其上因淚水洇濕而漸漸顯露的雋秀小楷。
“生當復來歸,死當長相思。妾愿逝韶時,盼君毋長戚。忍冬絕筆?!?p> “忍冬,你看見了么?我們?yōu)槟銏蟪鹆?!”化名為“念冬”的符昭信終于在此刻泣不成聲,他迷茫不知,大仇得報后,未來的人生還能靠什么信念和寄托活著。
此刻,他只想一輩子守在欒城,吮吸著空氣中可能殘存關(guān)于她的氣息,期待著夢境中與她再次的偶然遇見。
“左牛子”已用清水將雙手盥洗干凈,隨即坐在昭信身旁,靜靜訴說,“我們已經(jīng)將符將軍安全轉(zhuǎn)移,你放心便是?!?p> 昭信關(guān)切地詢問,“可是,安歌她還沒有醒來么?”
“左牛子”擔憂地搖著頭,“秦先生正在拼勁全力救她,我想她不會甘心就此離開?!?p> “鐘公子,謝謝你們!如今,復仇之事已了,我也該到耶律公主那里謝罪去了?!?p> 化成“左牛子”裝扮的鐘子期意欲按住拔腿離開的符昭信,忍不住好意勸誡,“別去管她了,所有人都希望你能和我們一起走,離開這里,一起回家去罷?!?p> “自從我半年前擅自離開許州大營,來到欒城,在烈火焚燒后的倉廩內(nèi),找到忍冬殘缺不全的骨骸時,我便下定決心,此生不會再離開這里了?!闭研徘碎_他禁錮的手掌,腳步虛浮地超前走去,“至于耶律公主,她是一個好姑娘,我費盡心機地傷害了她,奪走她父親的性命,便要承擔善惡之報。就猶如耶律德光傷害了漢家百姓和土地,就要被上天懲罰的道理一樣?!?p> 鐘子期知道他的決絕,只得目送著他遠去的背影——那個好似只剩下一個空空蕩蕩的軀殼,一心向死。
天顯二年五月中,耶律呂阿尊獨自率領(lǐng)遼國南狩守軍,扶靈返回上京。
述律太后得見“帝羓”,當即被驚嚇得昏厥不起,責令將漢人左牛子五馬分尸,后者百口莫辯,暴尸荒野。
據(jù)說,耶律呂阿尊從此遁入佛門。
有傳言,漢家駙馬因背叛公主而遭到斬殺;也有人說,那駙馬被她砍去手臂后,兩人生死未卜,蹤跡全無;還有人說,他們達成了和解,從此互不相欠,相忘決絕。
可是,無論漢人還是契丹人,都無暇關(guān)心此二人去向的細枝末節(jié),因為,自耶律德光猝逝,中原和遼國皆迎來了一場風云際會的黃天巨變。
話說耶律阮在鎮(zhèn)州剛擒了趙延壽、奪了他的兵權(quán),就聽到叔父崩逝欒城的消息。
軍中眾人擔憂身負“殉葬太后”之名的述律平,八成要因他們縱容耶律德光南下中原的事,對他們秋后算賬,有更惶惶者擔心,恐怕太祖崩殂后的陪葬戲碼要再度重演了。
眾將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合力推舉永康王耶律阮在鎮(zhèn)州燔柴告天,登基為帝。
而遠在上京的述律太后本已下旨冊立耶律德光之三弟耶律李胡為新主,再不濟,還有耶律德光的兒子耶律璟在她牢固的把控范圍內(nèi),怎容得耶律阮一個廢帝的孩子,在一朝積威甚重的太后頭上肆意撒野?
聽聞耶律阮已統(tǒng)領(lǐng)伐漢全軍,浩浩蕩蕩數(shù)萬人,直奔上京而來。
歷經(jīng)前朝后宮數(shù)十載明刀暗箭的述律太后絲毫不懼,決意派遣身材高大魁梧的漢人李彥韜為排陣使,前去迎戰(zhàn)。
她本意希望這個頗受自己寵愛的漢臣能借題發(fā)揮,掙得此戰(zhàn)的首要功績,更不枉他嬌身肉貴地伺候自己半年光景。
述律太后里里外外有過不少男寵,然唯有此李氏,能十分巧妙地讓她的斷臂在素日發(fā)痛時,身體力行地將她伺候得極為舒坦,故更加對他另眼相待。
話說述律太后私下被人冠以“殉葬太后”的威名,還因太祖耶律阿保機東征途中去世時,陪著太祖一起打天下的皇后述律平不甘心大權(quán)旁落,想要臨朝代行皇帝大權(quán),卻被諸臣反對。
于是,她將一眾位高權(quán)重的大臣集結(jié)眼前,沉默良久,才飽含淚眼,深情相問,“先帝此去不歸,爾等可否有深沉思念呢?”
諸臣遂齊齊應(yīng)和稱是。
然述律平下一秒已是悲戚盡收,當即換顏冷笑,“爾等既念先帝,便全部追隨殉葬罷?!?p> 話音未落,左右侍衛(wèi)皆奪門而入,將一眾老臣斬殺于帳內(nèi),舉國震駭。
一時間,朝中人心惶惶,再也不敢有人違背太后的意思,她私下也便有了“殉葬太后”這個聳人聽聞的“赫赫威名”。
可在人人自危的群臣之中,有一位名喚趙思溫的異類,他不甘心就此赴死,便反問述律平,“太后被先帝寵愛一生,誰都不比太后與先帝更加親密,您若不殉,不無道理,您若先殉,微臣即刻追隨。”
述律平雖被他的話挑釁得啞口無言,可她儼然有所防備,二話未說,便利索地抽出腰刀,朝自己右手小臂重重砍了下去。
鮮血噴射間,她抵著蒼白如紙的面色,命人將殘臂置于太祖棺內(nèi)相陪,又鏗鏘立言,“諸子年幼,本宮若離開,契丹勢成一團亂麻,先帝絕不愿意看到這樣景象。你們想必也不愿意如此罷!”
此時,就連死到臨頭的趙思溫,也不得不被她的果決狠辣所折服。
幸而,經(jīng)此事件,述律太后順利按照自己預(yù)想,集舉國威望權(quán)勢于一身。
于是,她不再輕易命人殉葬,也放了直言敢諫的趙思溫一條性命,這才兩全。
如今,太宗耶律德光又逝,世人皆料想述律太后會將“殉葬之法”卷土重來,才紛紛倒向永康王一脈。
話說那李彥韜本就是個貳臣,當初見后晉危于潦倒,就順勢投靠了契丹。如今,眼見殺氣騰騰的耶律阮帶兵來討,所到之處土石飛走,單聞馬蹄齊踏,便教他嚇破了膽,竟不顧太后往昔待他的半點情分,全然臨陣倒戈,不戰(zhàn)而降。
述律太后聽到這個消息,斷了的右臂泛著從沒有過的鉆心痛楚,身旁如今又沒了李彥韜安撫,四下無奈,只得派遣自己最鐘愛的小兒子耶律李胡,企圖于萬分火急間,抵擋逆賊氣勢洶洶的去路。
然那終日縱情聲色犬馬的李胡怎是耶律阮的對手,不出半日,侄兒便用劍抵著三叔脖子,將他挾持到了上京城外示眾。
已屆古稀高壽的述律太后強忍病痛,換上一身鮮亮鎧甲,就要提著馬鞭,御駕親征,企圖與孫子殺他個你死我活。
夜半時分,皇親國戚耶律屋質(zhì)受耶律阮之托,前來周旋勸和。
“太后與大王本為親祖孫,何必鬧成這個樣子?就算不為其他,也要為您小兒子的性命著想,如今先帝和倍王子都已過世,只剩李胡王子一人,太祖嫡脈再不能出半分差錯了?!币晌葙|(zhì)設(shè)身處地地替述律太后考量,百般勸慰,“永康王即位后,無論怎樣,他都會視您為祖母悉心奉養(yǎng),萬年之后,您與太祖也將一同受到后世子孫的萬年祭享,和李胡王子、璟王子登極沒有任何分別呀,您若再猶豫,身前榮光與身后歸享就什么都沒有了!”
述律平自知大勢已去,只得承認了耶律阮的新帝身份。
八月,耶律阮登基為遼國第三帝,群臣為其上尊號“天授皇帝”,并改元天祿,他亦不忘追封父親耶律倍為“讓國皇帝”,就此當為扶搖直上,大仇得報。
經(jīng)此大敗,述律太后再也沒了往昔殘存半絲風韻,徹底成了垂垂老矣的孤家寡人,之后,和小兒子耶律李胡一同遷離至契丹祖山——“木葉山”,名意為太祖耶律阿保機守墓,實則囚禁,并于六年后撒手人寰。
然而,世事難料,述律太后死前姑且都在萬分得意,自己竟然比恨透的孫兒耶律阮還多活了兩年光景。
如此說來,也不枉費這位遼國傳奇女子一生所締造的“絕不服輸”的萬千氣度了。
耶律阮短命崩逝之事,個中曲直,當為后話,暫且按下不表,只循著耶律德光崩逝后、群龍無主的中原判析觀望。
見到中原皇權(quán)呈罕見真空,黃河以北的后漢境內(nèi),已是一派厲兵秣馬的繁華景致,漢皇劉知遠正與諸臣一起,為全面反攻汴梁之策展開最后的定奪。
眾人對自太原西下、南下和東進三條路線爭論不休之時,樞密使郭威進言,應(yīng)當由汾水向西南進發(fā)為穩(wěn),因一路所到之處均為后漢腹地,路程雖在三者之中最長,但不用擔心被敵人奇襲,截住去路,攔下補給,方為最佳之策。
劉知遠則覺不妥,“那趙延壽的兒子還守在河中,也是個兵強馬壯的人物,若貿(mào)然南下,必定要和他來一場硬仗了。”
郭威則笑言不必為他憂心,“趙延壽已被耶律阮砍殺的消息在中原傳得沸沸揚揚,遠在河中的趙匡贊肯定也有所耳聞,雖不辨真假,若陛下此時派人向他進行吊唁,一則恐怕他也再也沒了念想,二則探探他的意思,遼國撤退、父親生死不明,他還有什么因由,全心全意為遼軍而戰(zhàn)呢?”
劉知遠意念大動,察覺此計甚妙。
之后,事態(tài)發(fā)展亦不出郭威所料,趙延壽之子趙匡贊順利帶兵歸附后漢,拿下河中一地后,漢軍一路西下,迎面直奔如今已兵馬空虛的汴梁都城而來,如陽關(guān)大道,暢通無阻。
而汴梁那頭,國舅蕭翰再難以抵擋四方頻出的起義軍猛烈圍攻,也不愿擔待那只剩個空頭虛名的“南朝軍國事”,當其聽聞后漢傾舉國兵力正朝自己攻來,他再也坐不住,第一反應(yīng)只想拋下在他們眼中不值一物的中原焦土,北上投靠新主皇帝,保住自身性命和榮華去了。
在臨行前,蕭翰擔憂新主責怪自己對南朝處置不妥帖,思來想去,決議假借先帝之名,號令遠在洛陽的許王李從益和王淑妃母子前來汴梁,并將“南朝軍國事”這枚燙手山芋拋給他們后,便逃之夭夭了。
本想著躲避戰(zhàn)火、過兩天喘息日子的王淑妃始料未及,不過幾月前與耶律德光的匆匆會面,竟給他們母子埋下了生命中面臨的最大困境和危險。
他們二人幾乎被蕭翰派去的人手腳束縛著綁了回來。
驚魂未定時,又見留守汴梁的群臣齊刷刷跪在他們面前,口口聲聲疾呼,“唯許王與淑妃之令是尊?!?p> 王淑妃是何等聰明人物,淌著淚從簾后走出,大慟預(yù)言道,“你們這是要生生奪了我們母子倆的性命啊!”
眼見后漢軍步步緊逼,眾人趕忙讓王淑妃召請高行周等武將前來救護。
可是檄文發(fā)出兩天兩夜,高行周壓根沒有理會這兩枚前朝棄子,仍舊呆在自己的屬地,半步不出,大步不邁。
王淑妃忖度高行周早已暗中投靠了劉知遠,情勢緊迫,她知曉自己再沒了去路,索性心底一橫,指派心腹之人將自己的一封親筆手書,送到劉知遠帳下。
“賤妾無意卷入漢遼紛爭,待漢主威臨城下,許王與賤妾將開門迎接,拱手讓出汴梁城,惟愿漢主庇佑我等草芥性命,其余再別無所求?!?p> 劉知遠如今早已勝券在握,哪里還是她一介手無縛雞之力的命婦企圖抗衡的對手,于是,他速召史弘肇前來,“那女人詭計多端,前一日還要讓高行周來攻打我們,今日卻又向漢軍投誠,簡直不得一信。你先帶人到汴梁探路,看看她是否言行如一?!?p> “臣遵命!”
“唔……還有,”劉知遠將手中的香箋撕個粉碎,“即使她放你們?nèi)肓顺?,你還是要擇機將她和那小兒子除掉,如此一來,遼國爪牙四下無主,想必再也撲騰不出半絲水花來了?!?p> 于此,半世奔波的王氏母子再也逃脫不了死亡宿命的安排,終成了漢軍刀下的無辜亡魂。
王淑妃伏在地上悲鳴,“我們母子究竟做錯了何事?你們?yōu)楹尾荒芰粝绿浦鞯囊粭l血脈,讓他能年年為他的父皇祭祀焚香??!”
此話一出,雖令周遭聞?wù)呱醣?,但命?shù)至此,再無回轉(zhuǎn)的半分余地。
可憐的王氏母子二人終究成為了中原混亂紛爭戰(zhàn)局中的犧牲品,他們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后一個,“花見羞”的傳說也隨著紅顏凋零,一同流水花落,漩渦不見,轉(zhuǎn)瞬倏逝了個干干凈凈。
君不見,昔時燕家重郭隗,擁彗折節(jié)無嫌猜。
劇辛樂毅感恩兮,輸肝剖膽效英才。
昭王白骨縈蔓草,誰人更掃黃金臺?
行路難,歸去來!
?。ǖ谝痪硗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