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附近一戶人家吃了午飯,通過柳星河與這戶人家的攀談,我知道了附近一帶共有三個村莊。其中較大的一個村莊名叫石崗村,大約有七八十戶人家,另外兩個較小的村莊,一個名叫甘井村,另一個名叫孫家寨,都是二三十戶人家。白骨被發(fā)現(xiàn)的地點便在孫家寨背后的小荒山上,從地理位置上來看,它顯然屬于孫家寨境內(nèi)。不過據(jù)這戶人家說,近五六年孫家寨只失蹤了一個小孩兒,也不知道是被山里的野獸給吃了,還是被人給拐走了。
吃過了午飯,柳星河問我是否有興趣出去轉(zhuǎn)一轉(zhuǎn),我答應(yīng)了。
我們沿著蜿蜒起伏的山道從孫家寨來到甘井村,在甘井村里逛了一圈后,又來到了石崗村。
一路上,柳星河總是在東張西望,似乎在搜尋著什么??墒钱?dāng)我問他究竟在搜尋什么時,他卻環(huán)顧左右而言他,不肯輕易告訴我。
我像個悶葫蘆一樣,一路上又將這案子,從頭到尾細(xì)想了一遍,試圖找出一些頭緒來,但結(jié)果卻是一無所獲。
在石崗村逛了一會兒,柳星河突然指著前面一戶長了一株大桃樹的人家,說道:“韓陵,我們?nèi)ツ抢镄菹ⅰ隹煲幌略僮甙?。?p> 那株大桃樹長在一戶人家屋前的小院里,茂密的枝葉四散斜出,將大半個小院以及院墻外的一部分空間都掩蓋在下面。
我們剛在院墻外桃樹的樹蔭下站定,便聽見了院內(nèi)傳來一陣磨刀聲。小院的院門敞開著,我們探頭向里望去,里面只見一個赤裸著上身的壯漢正坐在一塊兒磨刀石前磨一把足有一尺半長的鋒利尖刀。
壯漢抬起頭來,臉上流露出一份蠻橫與警惕之色,喝問道:“你們干什么的?”
柳星河回答道:“路過此地,歇一下腳?!?p> 那壯漢的眼珠子在眼眶中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目光時而打量我,時而打量柳星河。
正在此時,屋內(nèi)的草制門簾掀起,一個臉上有道傷疤的漢子走了出來,問道:“有事嗎?”院子里的壯漢答道:“沒什么事,兩個不相干的路人在此歇歇腳?!?p> 傷疤漢子望了我們一眼,我感覺他的目光中同樣包含著非同尋常的警惕。但他也沒再多說什么,轉(zhuǎn)身又回到了屋內(nèi)。
我們只在這戶人家的院墻外待了大約一炷香的時間便離去了。但這戶人家中兩個漢子,那非同尋常的警惕目光卻始終在我腦海中縈繞徘徊。
“我總感覺那兩個人有點兒古怪?!蔽医K于忍不住向柳星河說道。
柳星河聞言,放緩腳步,回頭問道:“哪里古怪了?”
我道:“我感覺他看我們的眼神有點古怪,還有那個院子里磨刀的男人,他磨的那把尖刀也很可疑呀,尋常人家怎么會有那種長度的尖刀呢?”
柳星河笑道:“不錯,尋常人家的確不會有這種長度的尖刀,但那戶人家是個例外,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那對兄弟應(yīng)該都是屠夫,那正磨著的尖刀是一把殺豬刀?!?p> 我一陣慚愧,忙問道:“剛剛那兩個人是兄弟嗎?看起來并不是很像啊?!?p> 柳星河道:“的確長得不是很像,但我確信他們是具有血緣關(guān)系的兄弟,如果不是親兄弟的話,那么至少也應(yīng)該是堂兄弟,而且從年齡上來看,屋內(nèi)的傷疤臉是哥哥,院子里磨刀的絡(luò)腮胡是弟弟,不過從身高體型上來看,那當(dāng)?shù)艿艿捏w格明顯要勝哥哥一籌。”
我們正說話間,迎面跑來了一個捕快,說是調(diào)查死者身份的事情已經(jīng)有了些眉目了。莊大元捕頭正在四處找我們?nèi)ド逃懓盖椤?p> 來到了上午孫仵作檢驗白骨的那片樹蔭下,莊大元迫不及待的說道:“柳幫辦,韓兄弟,我們在附近三個村莊中經(jīng)過周密排查,發(fā)現(xiàn)最近幾年間失蹤的人口一共只有七個人。其中有三個是孩童,兩個是女子,這當(dāng)然都是對不上號的。還有兩個人是成年男性,其中一個名叫王壽,另一個名叫趙德彪,王壽是甘井村人,據(jù)村里人說,他身高不足五尺,體型瘦小,這顯然也不對,這樣一來便只剩下那個趙德彪了,趙德彪是石崗村人,四年前—也就是嘉靖元年他突然失蹤,那一年他三十五歲,距石崗村村民說,這趙德彪身高大約五尺三寸,體格健壯,與柳幫辦之前的推斷十分相似,我想,這白骨主人十有八九便是這個趙德彪了?!?p> 我在一旁插口道:“白骨的主人有沒有可能并不是附近村莊中的人,他是死后才被人遺尸到這一帶的呢?”
柳星河道:“從眼下的情況來看,并不能排除你所說的這種可能性,但是這種可能性很小,附近這一帶山嶺綿延,交通很不便利,韓陵,若是你在城里殺了人,你愿意大費周章的將尸體弄到這個地方來掩埋嗎?”
我搖了搖頭:“這么說,那白骨主人最大的可能性便是莊捕頭調(diào)查到的那個趙德彪了?!?p> 柳星河看著莊捕頭道:“這個趙德彪是個什么情況?他又是如何失蹤的?”
莊捕頭回答道:“趙德彪四年前失蹤,那時還沒有娶親,家里除了他之外只有一個老父親。趙德彪這人打小就頑劣不堪,老愛偷雞摸狗,又仗著體格強健,日常行事也比較霸道,因此他在村里的人緣很糟,四年前的三月,趙德彪與同村的譚超忠因為一只雞發(fā)生矛盾,趙德彪打上門去,將譚超忠打的頭破血流,譚超忠報了官,趙德彪從此逃得不知所蹤,柳幫辦,若你想詢問這其中更確切的詳情,可以詢問石崗村的吳里正和趙德彪的父親,他們正在那邊等候呢?!?p> 柳星河點頭道:“莊捕頭,麻煩你先將趙老漢請過來吧。”
不一會兒,莊捕頭便領(lǐng)著一個雙鬢斑白、佝僂而行的老人走了過來。
莊捕頭說道:“柳幫辦,這位老人便是趙德彪的父親—趙文讓。”
柳星河看了趙文讓一眼,問道:“趙老漢,我問你,你兒子在嘉靖元年的三月打了譚超忠之后,可曾回過家?”
只見趙文讓低著個頭,嘴里絮絮叨叨地道:“回老爺?shù)脑?,我兒子怕是早就被譚超忠和譚超華那對譚氏兄弟給害死了,哪里還有命能回家呢?我早就勸過他,讓他不要跟他們爭斗,他們干的可是‘白刀子進(jìn)紅刀子出’的營生,我們招惹不起??!”
我好奇的插口問道:“這‘白刀子進(jìn)紅刀子出’的營生是什么營生?”
柳星河道:“就是屠夫殺豬的營生?!彼D(zhuǎn)頭又問趙文讓,“那譚氏兄弟是不是在自家前院種了一棵大桃樹?”
趙文讓道:“正是,正是?!?p> 柳星河:“我聽那譚氏兄弟的口音與本地的口音略有差異,他們不是本地人吧?”
趙文讓:“他們的父親譚岳文年輕時曾去湖南謀生,譚氏兄弟都是在湖南出生的,直到十幾歲的時候才跟隨他們父親回到了本村。所以他們的口音與我們略微有些不同?!?p> 對于趙文讓的詢問到此告一段落,接下來是柳星河對吳里正的詢問。
這吳里正是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小個子男人,他皮膚黝黑,一雙小眼睛中隱隱透露著幾分畏懼之色。
柳星河道:“吳里正,請你將趙德彪把譚超忠打的頭破血流那天的情形詳細(xì)跟我說一遍吧?!?p> 吳里正低著頭道:“那天,譚老大,哦,就是那個譚超忠,突然頭破血流的來到我家,說趙德彪偷了他家的雞,他質(zhì)問了對方幾句,趙德彪便把他的頭給打破了,他要去衙門告狀,我試著勸說調(diào)停了一會兒。但譚老大再三堅持要去衙門,我也只好由著他了。我和他一起去了衙門,說明事情的原委,四名捕快便跟我們前來抓捕趙德彪,當(dāng)我們一行人走到村口之際,與迎面而來的趙德彪狹路相逢,趙德彪一見我們與捕快,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兒,當(dāng)即轉(zhuǎn)身撒腿就跑,我們雖然在后面奮力追趕,但最終還是被他逃掉了。”
柳星河問:“趙德彪與譚超忠發(fā)生沖突時,他弟弟譚超華在什么地方?”
吳里正答道:“當(dāng)時那個譚老二,也就是譚超華并不在家,他去集市買東西去了。”
在與吳里正的交談結(jié)束之后,莊大元對柳星河說道:“這吳里正所說的情況基本屬實,這次跟我們出來的捕快當(dāng)中便有一人是參與了當(dāng)年追捕趙德彪之人,他對當(dāng)年的事還隱隱約約有一些印象?!?p> 柳星河道:“莊捕頭,煩請你快將那人請過來,我有幾句話問他?!?p> 那位捕快走過來之后,柳星河問:“請你將當(dāng)時追捕趙德彪的情形跟我仔細(xì)說說。”
那名捕快道:“當(dāng)時我們差不多走到了石崗村的村口,突然看見對面的山梁上走下來一個人,吳里正與譚老大隨即不約而同的大叫:‘他就是趙德彪,快抓住他!’那山梁上的趙德彪聞言轉(zhuǎn)身就逃,當(dāng)我們追上山梁時,那趙德彪早已經(jīng)逃得無影無蹤了?!?p> 柳星河:“當(dāng)時你們與山梁上的趙德彪相隔多遠(yuǎn)?”
捕快:“差不多有三四十丈的距離吧。”
柳星河:“如果現(xiàn)在再讓你見到那個山梁上的趙德彪,你還能夠認(rèn)出他嗎?”
捕快詫異的看了柳星河一眼,說道:“當(dāng)時彼此相隔三四十丈的距離,那趙德彪又幾乎是在山梁上剛一現(xiàn)身,便轉(zhuǎn)身逃走了,我根本都來不及看仔細(xì),只依稀記得他身形高大,體格魁梧。”
柳星河聞言,微微一笑,朝我與莊大元低聲說道:“這樁案子事到如今已經(jīng)很清楚了!”
我與莊大元都是大吃一驚,不約而同的詢問道:“哪里清楚了?兇手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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