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招供

　　廖明理看著兒子，只一天未見，他卻邋遢狼狽得像個乞丐，渾身上下散發(fā)著一股難聞的異味，像是從垃圾堆里爬出來的餓鬼，頭發(fā)全都粘在臉上，看不清原來清俊的模樣；腿上還綁著一塊污布，很是突兀，他上前一步仔細(xì)一看，竟然是血跡！

　　兒子受傷了，而且未經(jīng)任何處理，血都干涸發(fā)硬了。

　　“我兒，你這腿怎么傷的！是哪個這么大膽！”說著就要上去查看傷口。

　　廖辰霖不顧疼痛，又一次推開了他。

　　對兒子突如其來這三番兩次的抗拒感到奇怪，和妻子對望一眼，她似乎也不明白兒子怎么會這么排斥。

　　還沒有來得及細(xì)想，他突然有些后知后覺的感到這間大屋子里陰冷潮濕的環(huán)境，這才向四周看去，發(fā)現(xiàn)原來還有其他這么多人。

　　尤其坐在案桌后的那位，他猶如一尊在散發(fā)寒冰的雕像，一身血紅，像地獄來人間索命的閻王，廖明理嚇得脖頸瑟縮一下，逃避那道銳利如鷹隼的眼神。

　　轉(zhuǎn)瞬他欣喜若狂地看到了陸仲廉父女的存在，便沖過去問道：“陸兄？惜之？你們…”

　　有熟人在，他頓時火力全開：“陸兄，你們也在這里，辰霖他~~這是在做什么？”語氣非常不好，帶了壓抑的怒火。

　　陸仲廉完全沒理會他，冷漠的把臉瞥向一邊，如同陌生人一樣，陸惜之更不用說，眼睛都沒朝那邊看，寧可去打量那三具尸體。

　　討了個沒趣的廖明理，收斂肝火，緩緩又朝陸仲廉走近一步，低聲問：“陸兄，我兒這是犯事了？”

　　陸仲廉生分的對他說：“廖老板，這話何不直接問問你兒子?！?p>　　廖明理終于察覺到了不同尋常的氣氛，他木然轉(zhuǎn)過身，慢慢踱到妻子身邊，拉著她站到一旁。

　　“見到廠公還不跪下！”北雪疾聲厲色沖他吼。

　　他心里閃過一絲恐慌，腦海里浮現(xiàn)剛才那些人進府搜查時亮出的牌子…上面好像寫著…

　　東廠??！

　　竟然是東廠！

　　喜紅衣，貌俊美，那位就是傳聞中弒殺成癮的袁晏溪！？

　　想起剛才一進門就大言不慚，他腳一軟，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小人有眼不識泰山，請大人恕罪！”帶著因恐懼而顫抖的聲音，戚戚焉。

　　袁晏溪沒把他剛才的放肆看在眼里，用深不可測的表情：“你是何人？”

　　廖明理趕緊回答：“小人廖氏布行大掌柜廖明理，這是賤內(nèi)?！?p>　　“為何來此？”

　　這…廖明理抬起手擦擦額頭的汗，剛想開口，卻被妻子唐氏搶先一步。

　　“大人，我兒向來奉公守法，過兩月就要下場秋闈，以后也是要做官的，現(xiàn)在這副模樣，他到底犯了何事？”唐氏語氣不善，刻意強調(diào)兒子的身份。

　　陸惜之為唐氏捏了把冷汗，廖氏一介商販，本該遠(yuǎn)離朝堂，唐氏如此無理只因一個深閨婦道人家不懂官場往來，更不知東廠為何物，屬情有可原?？闪纬搅剡€沒有考取功名，便與那樣地位身份的人來往密切，被卷入派別紛爭是遲早的事，而他們無權(quán)無勢，注定是這場食物鏈的最底端。

　　“廖辰霖，如今你父母已來，是老實交待，還是繼續(xù)等？”袁晏溪意有所指，嘲弄的看著他。

　　地上的人仍在裝聾作啞。

　　不得不說，袁晏溪這會脾氣真好，三番五次對這樣的態(tài)度都能忍。陸惜之朝那俊美的人兒看去，不僅脾氣好，人還養(yǎng)眼…嘖！要不怎么說好看的都上交國家了呢，就連太監(jiān)都這么帥氣。

　　時間在一分一秒的過去…那些冰磚似乎也抵擋不住烈日的悶燒，滴滴答答在慢慢消融。而這每一秒對廖家人都是一種煎熬，唐氏也瞧出了不對勁，不敢再開口。廖明理和廖辰霖此刻內(nèi)心在想什么，無從得知。

　　終于，門口傳來了‘咚，咚，咚’的腳步聲，是東?；貋砹?！

　　“廠公！常公子和范世子都說不認(rèn)識此人！”

　　廖辰霖緊繃的神經(jīng)，在這一刻終于斷了。他仿佛看到了自己首級被斬的畫面，整個人如同一灘爛泥，癱軟在地，無法動彈。

　　袁晏溪滿臉譏諷，正眼都沒瞧他：“自以為是的東西！”

　　邊說邊撫著手邊的驚堂木：“我看，那育賢書院也該關(guān)門大吉了。盡教出你這樣好權(quán)勢富貴，趨炎附勢，不費力氣就要享盡榮華的小人?！?p>　　“啪！”的一聲，驚堂木再次響起。

　　廖家人渾身一抖，這就像是給他們的追魂令，七魄散盡。

　　“還不從實招來！究竟如何殺害那三名死者的?。俊?p>　　地上的人終于有了點動靜，廖辰霖發(fā)出陰測測的低笑聲‘咯咯咯…’，讓人寒毛倒豎，牙根發(fā)癢。

　　“你們不是都知道了嗎？還有什么好問的。”他陰陽怪氣的回道。

　　“大膽！”東海想上去給他一腳。

　　廖明理如夢初醒，趕緊撲上去，把廖辰霖緊緊護在身下，大聲喊著：“大人饒命，大人饒命?！?p>　　說罷，慌張的對袁晏溪說：“袁大人，求求您，這里面肯定有什么誤會，我兒知書達理，善良憨厚，待人有禮，他肯定不是殺人犯，他怎么會殺人呢？大人明鑒，大人明鑒啊。”

　　“哼！”陸惜之嗤之以鼻，兒子變態(tài)，當(dāng)父親的居然一點也無察覺，還以為自己是慈父吧。

　　袁晏溪習(xí)武之人，聽到了陸惜之輕蔑的嗤笑，嘴角一彎。

　　嘩啦啦，一堆紙張扔在廖明理面前，他爬過去，手哆嗦著揀起來。

　　‘尸檢記錄’幾個大字把他嚇得夠嗆，但仍舊強忍不適大致看了一遍。

　　“大人，這些與我兒有何相干，他是連螞蟻都不踩的人啊?！?p>　　這回不僅是袁晏溪，連廖辰霖自己都冷笑了一下。

　　興許知道再無救兵，他也不再反抗：“我承認(rèn)，人都是我殺的，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什么？！

　　廖明理和唐氏驚呆了。

　　兩人反應(yīng)過來，廖明理趕緊沖過去捂住他的嘴，“辰霖，你清醒一點！這可不是開玩笑的！”

　　“是啊，辰霖，你不要瞎說，有什么冤屈你對娘說啊。”

　　“哈哈哈哈哈，爹？娘？哈哈哈哈哈”廖辰霖突然歇斯底里的嘶吼起來：“你們少在這里假惺惺的再演戲了，我受夠了！那三個賤人都是我殺的！哼，被你們發(fā)現(xiàn)是我倒霉?？上Я?，本來還能再殺一個?！绷纬搅仃幊恋目聪蜿懴е?。

　　“混賬！你這個殺人犯！”陸仲廉看到他的眼神，立即站起來，擋在女兒面前。

　　“夠了！”東海怒喝。

　　待眾人安靜，袁晏溪讓他陳述作案經(jīng)過。

　　久候在旁的齊勇終于找到事做，他將三具尸體推到中間，開始由王遠(yuǎn)之按照廖辰霖的說法一一比對傷痕。

　　這個年代的存尸土法還是不精，離開冰塊稍遠(yuǎn)，那股難聞的氣味便散發(fā)開來，待灰布一掀開，經(jīng)過防腐處理的尸體毫無遮掩的展現(xiàn)在眼前。

　　“嘔！~~”陸員外哪里見過這陣仗，忍不住嘔了出來。

　　陸惜之本來是習(xí)以為常的，可這老爹吐哪不好，偏吐在身前，她就這么眼睜睜看見那灘污物。

　　然后，“嘔！~~”她也跟著吐了。

　　父女倆互相攙扶著走到一邊，整個屋里就聽見他們的干嘔聲。

　　王遠(yuǎn)之無奈搖搖頭，還好他早有準(zhǔn)備，從懷里掏出幾塊姜片，走過去遞給陸惜之。

　　她趕緊接過，插了兩片在自己鼻子里，又給他爹塞了兩片。

　　待兩父女嘔完轉(zhuǎn)身回到原地，就看到兩人鼻孔插姜的滑稽樣。也不管眾人眼光，陸仲廉還頗有樣子，做了個請的姿勢：“請王仵作繼續(xù)?！?p>　　廖辰霖完全放棄了抵抗，完整詳細(xì)的給出了作案經(jīng)過。整個過程，滿室一片死靜，而廖辰霖卻如入無人之境。

　　“你為什么要將尸體故意拖到垃圾池？”陸惜之見縫插針的問，她想弄明白兇手的動機。

　　廖辰霖沒有停頓，直接回答了她：“沒用的垃圾就應(yīng)該扔到垃圾堆，腐壞，發(fā)臭?！?p>　　接著又是一片寂靜。

　　“你們干什么，你們不要用這種表情看著我，以為我瘋了嗎？你們知道什么？”廖辰霖突然瘋魔了一樣。

　　“還有你們倆！說是我爹娘，簡直就是笑話，我是不是你的親生兒子，你自己沒數(shù)嗎？一邊恨著我娘，一邊裝模作樣做著好爹，還夸口說整個廖氏布莊都是我的，給我留了一大筆錢。那你們知道，我這十幾年的歲月，在我最幼小的幾年，從六歲起，我從沒吃過一頓飽飯，沒有睡過一個完整的覺，我曾經(jīng)在垃圾堆里找東西吃，甚至在垃圾堆里住了一個月，就因為你們！我最后哭都哭不出聲來，你們知道那是一種什么滋味嗎？知道嗎？”

　　廖辰霖聲嘶力竭的沖著廖氏夫妻大吼著，廖明理仿佛被無形的鞭子抽到了一般，不由自主的往后閃躲著。

　　廖辰霖不是廖明理的親生兒子？

　　抬頭看看老爹，他好像也是一副剛知道的樣子，驚得目瞪口呆，她拽了拽陸仲廉的衣袖，卻被彈了一下腦門，還被眼神威脅。

　　果然，男女都愛聽八卦，尤其是這種家族秘辛。

　　看來，可以結(jié)案了，吁…她可真想好好睡上一覺。那頭還在嘶吼，可陸惜之坐在椅子上，已經(jīng)昏昏欲睡。

　　“廠公！”

　　一個急切的聲音突然傳來，陸惜之恍眼看到有個黑衣人快速跑到袁晏溪耳邊神神秘秘的嘟噥了什么，就見袁晏溪仍是一副冷冰冰，蔑視一切的表情，話畢，那個黑衣人退到了東海旁邊站定。

　　不一會兒，就見外面有人通傳，來人了。

　　人未到，聲先行，一道有些沉亮的男聲響起：“哈哈，袁廠公到訪，怎的不知會我一聲，咱們倆還差著一壺酒呢?！?p>　　袁晏溪坐著未動。

　　陸仲廉好像聽出了聲源，又給了陸惜之一個暴栗，讓她趕緊起來。

　　“爹！”好痛啊，人家額頭那么漂亮，一會起個包怎么辦??！

　　陸仲廉瞪了他一眼，站起身，整理了衣衫，做好迎接準(zhǔn)備。

　　“哈哈，袁廠公近來可好?！?p>　　來人微胖，個頭也矮，跟個矮冬瓜似的。

　　“曹大人真是耳聽八方，來得真快啊?！痹滔獩]有客套，出言奚落。

　　那人也不在意，裝作不經(jīng)意的眼看四周。

　　“曹大人?！标懼倭笆肿饕拘卸Y。

　　“喲，陸大人也在，這可真是奇了怪了。今兒個這是什么局吶？”

　　袁晏溪皮笑肉不笑

　　“殺人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