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得出神，余糧用三根手指點點她的肩膀：“想什么呢？我說的你是不是都沒聽見？”
余昭：“啊，??？”
余糧撇撇嘴：“我說，王永好像喜歡我，他上課時老盯著我笑。”
王永？余昭在腦袋里仔細搜索，卻沒想起來是誰。只好會以一個迷茫的笑容。
余糧一看就知道余昭不知道王永是誰，就比劃了一下：“這么高，比我還矮一點，瘦猴兒似的，皮得很。”
余昭仍然不知道是誰，可她看余糧形容王永的樣子時，眼睛亮晶晶的，知道余糧是有點兒喜歡他，就裝作恍然大悟的樣子：“他呀！”
余糧就害羞又得意地笑了。
這種十來歲的孩子之間的喜歡，單純得很。這就叫兩小無猜吧？她看著余糧露出慈愛的笑容，哎呀，內心某個柔軟的角落好像被觸動了。說來矛盾，余糧說別人的八卦的時候，她內心隱隱覺得這些小孩子早戀是在給自己添麻煩，可余糧說起自己的事時，余昭又覺得還挺可愛的。
兩個女孩頭湊在一起說悄悄話呢，門被吱呀一聲推開了，兩人都抬頭看去，見是王癩子老婆。
自從余二嫂去了縣里，兩家走動就少了，不過這么多年來王癩子老婆一直都是余二嫂的鐵桿閨蜜，所以就算今年疏于聯(lián)系了，關系卻仍然親近。
見她倆在家，王癩子老婆先爽朗地打了招呼：“唷，你們倆小腦袋瓜擠在一起說什么呢？”
余糧心虛，忙答道：“沒說什么?！闭f完不自覺地盯著地上。
王癩子老婆對兩個小屁孩的悄悄話當然不感興趣，只是見余糧窘迫的樣子不免想作弄她：“莫不是在說誰壞話？”
余糧忙擺手：“沒有沒有?！?p> 余昭不禁好奇：這時候家里也沒大人，王癩子老婆來是要做什么？
王癩子老婆揮揮手：“說了也不要緊，天也漸冷了，不坐在家里嚼舌頭根兒還有什么趣味？”
三人笑作一團。
王癩子老婆清清嗓子：“昭昭啊，這眼見著年底了，明年你們家可有什么新打算？”
“嬸子可問著了，我們正商量著明年在招些學徒去飯店里幫忙呢。對了，我娘還給你帶了禮物，我剛回來，還沒來得及給送去，您既然來了，就帶回去吧。她說了，這陣子忙完便回來過年，問你好不好呢。”
王癩子老婆接過包袱一看，竟是絹包的，就知道貴重了，可也不好意思當著人的面拆開，只笑瞇瞇地接下：“哎喲，虧得你娘這么掛記我，我這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實在是走不開身，不然一定去縣城里看她?！?p> “不打緊的，我娘說了，店里油浸浸鬧哄哄的，你們兩都不能好好說會子話，若是沒空的，倒別想著去看她了。等她回來了，一同湊在一起熱鬧熱鬧才好?！?p> “嗨呀，要說這余二嫂也真會生，先前一直懷不上，哪里曉得竟得了這樣的一個丫頭呢？論長相，論說話，論身段，真是和個小仙女兒似的。心腸也好?！?p> 聽見王癩子老婆這么一連串的夸贊，余昭一點也沒飄飄然，只是心里揣測她的來意。
接著，王癩子老婆拉著余昭的小手就開始訴苦，先說日子艱難，再說當年經(jīng)常借錢給余家的事。
余昭再三感謝王癩子老婆當年借錢給余家：“要不是嬸子你仗義，我們家說不定什么樣子呢。”
剛想勸王癩子老婆切入正題，王癩子老婆突然開始掉眼淚：“你懂事早，我們家那口子什么人，你應該也知道的。平時家里看著還吃穿不愁的，可都是我一個人拉扯的。余二嫂在外頭做生意，也總叫我一塊兒去，我早就想跟她去了，我雖然蠢笨，多少也能給她搭把手，幫個忙?！?p> 想到這里，王癩子老婆心中似乎更加悲傷，可她也本就不是軟弱的人，更不好意思在小輩面前嚎啕大哭。幾次平復才繼續(xù)說下去：“可我家那口子不肯，他說，我若是去幫忙，到時候家里恐怕要成了商戶，祖產的田丟了不說，家里的小孩將來都不能參加科舉考試了。”
“這些年，我一個人，拉扯三個孩子，家里的事，田里的事，全靠我一個人操心。雖然請了人來做田，可事事都要在意、要看緊，哪里像他想得那樣，只要做甩手掌柜。這么些年，我連件新衣裳都沒添過，他呢，有點閑錢就拿去賭。我看我索性不管了，讓他知道知道我每日有多艱辛?！?p> 說著又擦著眼淚，扯出一個笑臉：“是我這個做嬸嬸的沒本事，讓你看笑話了?！?p> 余昭慣不會安慰人的，只是默默感嘆王癩子老婆平時那么厲害的一個人，其實心里也很苦。不過也是，生活所迫，平時都要為了雞毛蒜皮的小事計較，早被磨得粗糲起來了，潑辣就是她的盔甲，哪里還溫和得了呢？
余糧倒是強點，見余昭呆立著不說話，溫聲道：“哭出來吧，哭出來好受些。”
王癩子老婆看著余糧小鹿一般濕漉漉的眼睛，眼里滿滿的都是真心的關切，差一點沒忍住放聲大哭，攬著余糧的肩膀默默抽咽。
余糧也被感染著哭了起來。誒？余昭有幾分訝異，看余糧平時經(jīng)常臭屁，沒想到共情能力這么強，不去當演員可惜了。
兩人抱著越哭越傷心，余昭忍不住開口：“但是，廚師屬于工匠，不開飯店的話，不屬于商賈一類。”
王癩子老婆沒聽清，余昭又重復了一遍。
王癩子老婆：“喔……”
“你若愿在店里幫忙，我們簽個契書，便不算商人，若官家問起來也不影響你家孩子仕（考）途（公）。”
王癩子老婆深吸一口氣，她哭倒不單純是為了錢的緣故，而是覺得自己命苦，家里的一切都靠她辛苦操持，卻不被看見和尊重。
等她緩一緩，余昭又道：“你就跟我娘她們學做菜，到時候我家若另開店，請你去掌勺。你的兒女都已經(jīng)入學了，平日白天在學堂里，吃飯就和余糧她們一塊吧，學校里有吃就在學堂里吃，若沒有，放在我家吃就是了。家里的事，你不用多操心?！?p> 王癩子老婆畢竟和余家有了多年的交情，辦事可靠，也麻利，做廚師很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