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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嫵歲

第三十三章:三月

宋嫵歲 宋嫵歲 3325 2024-12-27 11:52:25

  我時常想她應該是姍月那樣的,笑眼明媚,活蹦亂跳。

  高考將至,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疲憊。即使媽媽說我不用為高考付出太多心血,我比別人多很多路。

  爸爸的家鄉(xiāng),是一個經濟,科技發(fā)展嚴重落后的地方。尤其教育,一個感覺不考上一個好大學就會完蛋的地方。

  我不這樣想,但回來的第四年,我的思想也有些被同化。

  不高考就完蛋,考不上就完蛋。

  即使事實不是這樣的,但去年高考過后,高高的樓層,飛下身影。那段時間高二轉高三,班上的氣氛突然變得緊迫。

  雪花一樣的試卷,還一樣的題。即使我有選擇,也時常感覺喘不上氣。

  同桌是個女生,壓力大到失明,被要求回家休養(yǎng),她開始哭。

  她不知道什么時候會好,會落下多少課,老師也沒有辦法。

  其實都不是。

  松懈就宛如洪水,隨時沖垮未修繕的堤壩。緊繃著才是動力,突如其來的閑暇就是斷弦。

  其他班在討論,這個班更壓抑。

  姍月成了我的同桌,我的桌位靠墻也靠前,擋不住別人,也方便我學習。

  每周換位置,姍月人小,也爭不過別人,基本都只能坐在后面。

  這次不一樣,在別人還在猶豫的間隙,她笑瞇瞇地就把抱著卷子過來了。

  “你好啊,姜驚?!?p>  她好像不受影響,眼睛彎彎的。

  “你好。”

  “姍月,你不怕人家明天就回來???”

  我的聲音被蓋過,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轉移,眼睛亮閃閃的。

  一樣的瑞鳳眼,為什么不一樣?

  掙扎,痛苦,又冷漠的雙眼,我想再看看,想沙漠的深坑到底是深淵還是枯泉。

  忘了,我被刪了。

  今天,她加了我。

  因為太主動,被驅逐出境。她都加我了,應該是原諒我了。

  又是紅色感嘆號。

  我什么都沒做,這又是為什么?

  申請好友嗎,問一問原因。

  我不敢,被拒絕了,就一點機會都沒有了。我會堅持,但宋歲歲也會躲,有自己龜殼的宋歲歲最會躲。

  同桌沒回來,姍月依舊坐在我旁邊,偶爾問我?guī)椎李}。大多數(shù)課余時間,她在放松。

  折折千紙鶴,看看課外書,睡睡覺,發(fā)發(fā)呆。放松得和整個教室的人都不在一個圖層。

  “你不備戰(zhàn)高考嗎?”

  姍月收起課外書,表情訕訕:“不好意思,我影響到你了嗎?”

  “沒有?!眴柫艘粋€沒必要的問題。

  “你為什么也那么認真?”

  “什么?”

  姍月把自己的卷子推到我面前,“你為什么也這么認真?”

  她帶著笑意問。

  “高考啊?!?p>  她又把課外書拿出來,“不高考,我也能過得很好。”

  “那你……”為什么還在這里。

  “當然是高考啦。”

  “?”

  “玩啊?!眾櫾峦嵬犷^,“姜驚,a市14年的tear珠寶展覽會上,我見過你?!?p>  “但我來這個地方,是因為我在爸媽身邊玩得不開心,自己犯錯,讓他們主動流放我?!?p>  “你家的事情,我略有耳聞。即使這樣,你和我就算真的不在學校,畢業(yè)了,也不愁工作的事。”

  “學校的大部分人高考,考上好大學是為了找個好工作,指不定有些人的工作還是我提供的呢。”

  姍月笑得狡黠,說的話猶如驚雷。

  我在爭奪別人的資源,占領別人的名額。

  起先,我不覺得高考會耗人精神。

  回來的幾年里,過年,大年三十,一家人聚在一起,考上大學的人被吹捧。

  爸爸會多次強調,我成績很好,暗示所有人我會考得好。

  這里成績好,代表有知識有文化,在家里就會有話語權。尤其考上大學的爸爸娶了一個外地媳婦,還掙了很多錢。

  媽媽會提前離席,我被迫留在吹捧里碓壘窘迫。

  高考才會有出息。

  即使另辟蹊徑的姑姑,也做了生意,買了房子。她的經歷沒人關心,反倒成了低俗玩笑的空白板。

  燈紅酒綠,也烏煙瘴氣。

  姑姑喝醉了給我壓歲錢,變形的手指拉著我的手,“姜驚,考出去?!?p>  爺爺奶奶重男輕女,爸爸讀書,姑姑打工,出學費。

  這是姑姑的遺憾,她覺得考上大學就不會辛苦,不會被人瞧不起。像爸爸一樣,做什么都有一堆人吹捧。

  我握著姑姑的手:“我會的?!?p>  那些人瞧不起姑姑,不是因為姑姑沒讀書,在外面靠男人。

  這,我很贊同母親的話,爸爸一家子人都瞧不起女性,厭女。

  即使知道,爸爸的事業(yè)是靠外公外婆,靠媽媽的青睞。他們一聽,更覺得考上大學的爸爸更有話語權,有能力,有手段。

  很神奇的邏輯,是不是?

  如果在高考的這件事上,我被同化,那我會不會其實遺傳了爸爸的劣根性,多年以后變成酒桌上的那樣的人。

  這是我不愿意的。

  我甚至有點恐懼這個地方。

  好友申請。

  她會不會早就看透了很多本質,卻脫離不開,嘗試,再嘗試,用麻木結尾。

  我有點理解她眼里的掙扎了。

  烏龜伸出頭,我遠遠地發(fā)出一點聲響:在嗎?回應我的只有一動不動的龜殼。

  又被刪了。

  那小腦袋瓜一天都在想什么呢?

  考吧,我沒有爭奪任何人的機會和位置,這是公平的考試。

  好友申請。

  她心情應該不錯。

  紅色感嘆號。

  她心情不好。

  ……

  “姜驚,要去聚餐嗎?”

  “什么時候?”

  “群里面說這周末,但還多人,家里不讓出來,估計人不多?!?p>  “不好意思,我沒看群消息?!?p>  姍月眉毛一挑,聲音壓低,“屏蔽了是不是?”

  我點頭。

  “我也屏蔽了,但看見小紅點還是想點開看看。”

  夸張的表情,生動的字體語言,古靈精怪的。

  人長大了,總有點淡淡的死感。

  姍月是活人。

  聚會大家吃吃喝喝,沒多少感情。忙著學習,忙著刷題,忙著沖名次,高三互相都沒有什么交流。

  很奇怪,他們一起舉杯喊以后十年后再聚,我幻想過。

  我將生死之外的事看得太重,疲憊就會無限侵蝕快樂。

  他們在自己分數(shù)上下波動的可控制范圍,估量自己心儀的大學。

  “姜驚,你呢?”

  “a大。”

  我想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陳隗鬼哭狼嚎說我志向遠大,姍月用飲料和我碰杯。

  “毫無懸念。”

  真的毫無懸念嗎?

  從前我這樣想,現(xiàn)在有留下來的想法。我喪失了一些理智,但不足以讓我做出錯誤的決定。

  “畢業(yè)以后不說常聯(lián)系,但也不要故作高冷啊你們。”

  “不會不會。”

  “來,為未來干杯?!?p>  “cheers!”

  空間提醒,是姍月用學校種植的白玉蘭照片作留言背景,友誼長存。

  畢業(yè)快樂,cheers。

  爸媽有離婚的趨勢,兩人在門外吵,女聲的尖銳逐漸平緩,男聲總是夾在其中,顯得無奈。

  “離婚吧。”

  那么難的日子都熬過來了,熬不過現(xiàn)在正在好轉的日子。

  好友申請,空間訪問。

  這次我只發(fā)了一個句號,嚴重自己是不是又被刪了。

  她怎么可以這樣,反反復復。

  我圖什么,窗外是寂靜的黑,各家的燈光反射在玻璃上,風一吹,有什么在空中懨懨漂浮。

  我伸手,它剛好躺在我的手心,是植物的絨,風怎么吹,怎么飄。

  在我的手心里,它安靜地煽動絨,安安靜靜的,融不進任何一扇窗。

  真可憐。

  “姜驚!”

  同桌回來,讓我給她補課。其實,她都會,但她就是覺得這一個月里,我們超前了很多。

  高三只是一個復習的階段。

  姍月在后面對我揮手,我走過去,“你同桌心態(tài)崩了。”

  “不知道?!?p>  “我好幾次看見她做題,寫哭起來。而且,她每天都來得很早。”

  “你怎么知道?”

  “我又不學習,無聊當然是觀察你們啦。”

  “你想幫她?”

  姍月擺擺手,“我又不是心理醫(yī)生,是提醒你不要被她傷到。隔壁班的有個男生崩潰了掀了桌子,傷到好幾個人,保安上來按的人。”

  回頭看去,同桌握著筆,一動不動,我離開座位的時候她還是這個姿勢。

  “謝謝?!?p>  回到座位,同桌低著頭,劉海遮住她的側臉。

  “姜驚。”

  “你們剛才在討論我嗎?”

  我沒說話,她突然轉頭看向我,眼眶濕潤,好像要一個答案。

  不是,她是在哀求,大家不要討論她了。她害怕被別人說心理有問題,害怕被別人說玻璃心。

  不說話,看著我。

  “嗯?!?p>  她快要哭了。

  “說你回來就遇見測試,分數(shù)還是全班前幾,很厲害?!?p>  同桌動了動嘴角,“謝謝?!?p>  “你的答題卡是高三答題的模板,這個就讓我練幾年也追不上?!?p>  “謝謝?!?p>  桌上的數(shù)學卷子已經寫完,我想休息一會兒。

  “你第三題錯了?!?p>  是的,粗心了,沒帶負號。

  “我爸說我是裝的,別人不瞎就我瞎,我也覺得是我的原因??赡芪也贿m合讀書,浪費他們的錢……”

  同桌抽紙擦鼻涕,說得斷斷續(xù)續(xù)。

  “有時候考得不好,我就很內疚……”

  同桌的名字雖然不是校排名的第一,但也是前幾,每科答題卡都是每個班傳閱的模板。

  沒有考得不好的時候。

  接受教育是必然的,我沒有因為這件事開心或者難過。

  內疚?

  同桌說了很多,大多和著哽咽聽不清。她也不需要我聽清,只是很委屈想說話罷了。

  那個夢。

  活著也很愧疚。

  宋歲歲。

  起先,我覺得姍月個子小小的,都是瑞鳳眼,活蹦亂跳的。

  如果宋歲歲快樂,就會是這樣。

  不是,她和同桌是一類人,是敏感脆弱,心思細膩的。

  都是擰巴的人。

  倘若對方不開口,她可以將所有,接收到的,自發(fā)的情緒都掩埋,直至壓到自己。

  我還是想知道情緒廢墟之前的模樣,也想撫平擰巴,聽她說話。

  捕捉到她的好友申請,我將之前編輯的話,一股腦都發(fā)送。

  真的。

  明明就是她先刪的我,還是要等我開口。

  再試探一下,沒有紅色感嘆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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