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城的路上,冷月騎著暮云的馬,牽著受傷的烈野的少年郎正是活潑年紀,一路興致勃勃,他只跟著封陽練習(xí)箭術(shù),卻始終不得要領(lǐng),一年多了沒有一點長進,但真不是他吹,他哥的箭術(shù)與王爺相比是有過之而無不及,而姑娘那箭術(shù)他敢肯定可以和他哥一較高下。
“姑娘,屬下猜想你以前一定是個不簡單的大人物?!?p> “……”
“姑娘,姑娘,你可以教屬下箭術(shù)嗎?”
“如果你能安靜一會兒?!?p> “哦,好吧……”
“對了,姑娘,你現(xiàn)在能想起一些事情了嗎?青河大人給您開的藥還得繼續(xù)喝著吧?”
“姑娘,……”
冷月臉色凝滯了一瞬。
晚膳過后,亭子里燒起炭火,紗帳掀起一角,《三界秘史》被擱置在一旁,肥啾縮在冷月手心打盹,她的指尖一下又一下蹭著這柔軟,望著那灰蒙天色,細雪如鹽,微風拂面,是孤獨的冷意。
暮云同她說,北上王麾下有靈修和武修兩軍,靈修軍營由攻擊、防御、愈療三部構(gòu)成,武修軍營都是哨兵,分布在北上九城作為守備軍,防御部集中分布在結(jié)界沿線,攻擊部主力在北上城跟隨王策戎作戰(zhàn)。
他此刻在做什么,又是否已經(jīng)用飯,官道掩埋嚴重與否……
忽然,輕觸肥啾的手指一頓,臉上又是那種茫然,她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想到這些,更不知道這種情緒喚為思念。
夜幕四合,獨自躺在王策戎的柔軟大床上,她再次感受到了那種寒冷,明明操控玄冰的自己從未體會過冷意。
輾轉(zhuǎn)反側(cè),難以入眠,在屏風后的小塌守夜的秋綏起身輕聲問:“姑娘,睡不著么?”
冷月應(yīng)了她,就聽到她帶著笑意道:“姑娘不若看看書?”
雖然被知曉了心思有些變扭,但是睡不著別無他法,只得道:“嗯,將《三界秘史》拿來吧。”
秋綏掀開床帳,纖纖細手打著旋兒往桌上的夜明珠注入了些微靈力,視線變得明朗起來,她還記得今日姑娘拿著那本《三界秘史》不知出神了多少回,于是提議道:“姑娘要不看點民間話本?話本子比秘史有趣多了?!?p> 若是換作往日,神女定會覺得沒有什么書能比史書有趣,如今為解相思道:“拿來罷?!?p> 秋綏把與冬禧一同珍藏的話本子拿來和姑娘共享,屏風收起,冷月拿起一本慵懶的躺在床上翻看,秋綏也捧著自己尚未讀完的話本盤腿坐在小塌上讀起來。
一聲雞鳴劃破天幕,秋綏隨著這熟悉聲音醒來,半晌才反應(yīng)過來,昨夜不知何時睡著了,姑娘……
秋綏雙眸驟然睜大,姑娘正靠著靠枕聚精會神的讀書,不會是……看了一晚上吧?!
她連忙起身道:“姑娘,一夜未眠傷眼睛,即刻休息吧?!?p> 冷月見她醒了道:“你過來?!彪S即拍了拍身邊的床沿,示意她坐過來。
在她抬臉的時候,秋綏才發(fā)現(xiàn)姑娘的臉上泛著不自覺的紅暈,那一聲主仆有別還是沒有說出口,她坐下來問:“姑娘怎么了?”
冷月與她坐近,把話本子攤開,指著一處問:“秋綏,我不懂?!?p> 秋綏細讀之后,跟著臉龐發(fā)熱,她二十有三,雖然未經(jīng)人事,但也不是一張白紙,斟酌道:“這是男女歡愛,姑娘......不知么?”
冷月眼神茫然:“男女歡愛?”
看著她這般,秋綏就知道姑娘與王爺尚未行房中事,得通告澤蘭嬤嬤一聲。
澤蘭聽到的時候,還是驚詫了一瞬,畢竟王爺眼里的喜愛都要溢出來了,秋綏卻道:“雖然姑娘起的遲,但身子確實沒有那樣的痕跡。”
那也難怪了,澤蘭道:“事不宜遲,王爺這幾日不在,我正好教一教姑娘,免得姑娘吃苦?!?p> 于是……出現(xiàn)了詭異的一個畫面。
冷月正襟危坐,神色肅然,黛眉微蹙,認真聽著澤蘭拿著春圖冊教學(xué),澤蘭有些汗顏,別的姑娘對于這些事都是羞羞答答,扭扭捏捏,自家姑娘果然與眾不同,居然有一種聽戰(zhàn)事的嚴陣以待。
澤蘭發(fā)現(xiàn)冷月很純粹,這種純粹不是因為失憶造就的,而是她本身,不修仙的凡人隨著成長都會帶上濁氣,只在于濁氣多少,可姑娘沒有一絲濁氣,純粹的如同一個新生兒,似乎還沒有明白何為七情六欲。
“王爺,此次被淹沒的官道在津門,屬于華中入北上的要道,十分重要?!狈怅栍鴦C凜寒風斂眉道。
王策戎接過韁繩,翻身上馬,目光沉沉望向城門道:“冬糧還有兩日就到那一處官道了,三日之內(nèi)必須挖出來,調(diào)遣一千北上守備軍,讓攻擊部暫時代替警戒?!?p> 隨即策馬奔入夜色。
此處要道太遠,位于北上邊緣,是每年冬日巡查最費力的地方,今年初雪來得早,之后也不知為何連日的大雪下得紛紛揚揚,兩側(cè)陡崖上的積雪不堪重負,全部塌落下來,原本就狹窄的道路埋了個徹底。
雖然說靈修軍的攻擊和防御二部里,哪一部出兵力都能縮短挖開的時間,但是在北上邊境外的迦索寒地妖族虎視眈眈,靈修者的靈力更顯珍貴,北上王自然舍不得。
當他率領(lǐng)著一千守備軍到達的時候,已經(jīng)是晌午時刻,津門明燭將軍派來的五十輛牛車早已候在此處了,五十小兵連忙行禮,免禮后一個眉目周正的小兵出列抱拳道:“王爺,明燭將軍讓小的帶話,不日前鮫人族騷動異常,正在全力抵抗,這定然與天界神女殿下尋回有關(guān),雪道清除后,還望王爺盡快走一趟。”
聽罷,王策戎眉目微沉情況不容樂觀:“好,本王知道了?!?p> 他看著埋得嚴嚴實實的官道,調(diào)轉(zhuǎn)馬頭,吩咐封陽:“封陽,帶五百人和二十五輛牛車繞小路到另一端,兩處一齊挖通。”
封陽點頭應(yīng)下又道:“另一側(cè)不到一里的平原上有一個小湖泊,挖出來的殘雪看來得運至那里?!?p> 王策戎目光望向他身后的一塊平坦地,點頭:“嗯,堆在那處開春之后融化入湖也好,這一側(cè)只能堆放在那處平坦之地了?!?p> 隨即封陽就帶著人出發(fā)了,小路雖然距離不長,但是難在艱險,少不了一個時辰。
夜以繼日的挖了兩日后,終于在第三日太陽初升之時雙方看見了彼此,引來守備軍們歡呼雀躍,士氣大漲。
挖雪期間人力有限,王策戎和封陽一位王爺和一位將軍脫了大氅也加入其中,雪水混著泥水沾染一身,好不狼狽。
又過了半個時辰左右終于收尾,押送冬糧的官員策馬趕來遠遠瞧見王策戎的模樣大吃一驚,立刻下馬行禮惶恐道:“王爺何必親自下場?。?!”
王策戎揚手道:“無妨,冬糧到了?”
運送冬糧的車輛緩緩出現(xiàn)在眼前,官員連連點頭應(yīng)道:“是的,王爺,已經(jīng)到了?!?p> 王策戎沉吟片刻道:“到了北上城后還請張大人稍等幾日,本王須即刻趕往津門處理戰(zhàn)事?!?p> 張大人作揖抱拳:“那是自然,王爺鎮(zhèn)守北上何等辛勞,小官等個幾日又何妨。”
與京都的文官打交道最是文縐縐的羅里吧嗦,平常打交道時封陽尚有耐心,在重要時刻是忍不了的,他上前打斷了他:“張大人,王爺要出發(fā)了?!?p> 王策戎翻身上馬,張大人連忙行禮:“恭送王爺?!?p> 快馬加鞭趕到津門境內(nèi),百姓和樂哨兵不慌張,他就知道明燭把局勢穩(wěn)下來了,也就沒有那么急忙,以免平添百姓不安,甚至路過一家頭面鋪時果斷勒馬,帶著一身泥濘進去了。
店鋪東家瞇著眼表示十分歡迎:“王爺來為姑娘挑選飾品嗎?”
于是北上王離開的第三日,神女殿下獨守空房的第三個夜晚,破空送來了一只通體新綠且鑲著金線的玉簪子,矜貴但不俗氣,還附著字條:以桉安好,冷月勿念。
北上王沒有寫得一手好字,冷月仔細捏著這張小紙條久久不曾放下,片刻后,她捂著心口閉眼感受著那種陌生的悸動。
第二日,冬禧就用簪子給她挽發(fā),襯得冷月多了幾分淑雅,少了幾分冷意,但仍然矜貴不已,冬禧不住道:“姑娘這模樣真該讓王爺瞧瞧,定然歡喜?!?p> 冷月不知這兩人為什么比自己還要高興,一個齜著大牙樂,一個捂著嘴偷樂。
秋綏和冬禧確實高興,自家主子與王爺若是恩愛,那是她們求之不得的事情,當然也為太后了卻一樁心患。
這王府里澤蘭嬤嬤是王爺?shù)哪棠?,自然是太后的人,而秋綏與冬禧兩人也是自小由太后身邊的麥蘇姑姑教導(dǎo)的,就是為了服侍好未來的北上王妃,也是太后的人。
王府里的另一位李今紓側(cè)妃,也是太后娘娘不顧王爺反對賜給王爺?shù)摹?p> 吃穿住行雖然不曾虧待過,但這么多年來王爺始終不冷不熱,以禮相待。
說起這位側(cè)妃也是一位苦命的主,高門李氏庶女。
而京都民間有句俗話,帝國女子寧做百姓草女,不做李氏庶女,因為……太沒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