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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統(tǒng)勛的終審定案奏折果真在五日后送達了京城,劉統(tǒng)勛奏稱:
“兩淮商人迭荷恩賞卿銜,乃于歷年提引一案,將官帑視為己貲,除自行侵用銀六百二十余萬兩外,或代購器物,結納饋送,或借名差務,浪費浮開,又冒侵銀至數(shù)百萬兩,于法于情,均屬難宥。
今既敗露,又蒙格外天恩,免其治罪。所有查出各款銀數(shù),自應盡數(shù)追繳,以清國帑。
查歷年提引應行歸公銀共一千零九十二萬二千八百九十七兩六錢,內除奉旨撥解江寧協(xié)濟差案及解交內府抵換金銀牌錁,與一切奏明支用,并因公支取,例得開銷銀四十六萬一千七百六十九兩九錢二分五厘。
又現(xiàn)貯在庫歸款銀二十六萬二百六十五兩六錢六分六厘,兩共銀七十二萬二千零三十五兩五錢六分一厘,應如該撫等所請,免其追繳外,所有各商節(jié)年領引未完納銀六百二十五萬三千五百八十四兩一錢六分六厘,又總商藉稱辛工膏火銀七十萬三千六百零二兩,又楚商濫支膏火銀二千兩,又總商代鹽政購辦器物浮開銀十六萬六百八十七兩,又各商借差支用銀一百四十八萬二千六百九十八兩八錢,及辦差浮開銀六十六萬七千九百七十六兩八錢。以上商人名下,共應完納銀九百二十七萬五百四十八兩七錢七分九厘,其各商代吉慶、高恒、普福購辦器物作價銀五十七萬六千七百九十二兩八錢二分一厘,又各商交付高恒仆人張文學、顧蓼懷經收各項銀二十萬七千八百八十七兩八錢五分二厘,各商代高恒辦檀梨器物銀八萬六千五百四十兩一錢四分四厘,均該商等有心結納,于中取利,亦應照該撫等所請高恒、普福名下無可追抵之款,著落該商名下賠完,通共計應追繳銀一千零十四萬一千七百六十九兩六錢。
至普福自向運庫支用并無檔冊可查之丁亥綱銀四萬二千八百五十一兩四錢三分九厘,該撫既稱非各商經手,但正項欠缺,未便無著。如普福不能追繳,在通河眾商名下均攤賠補,亦如所請辦理。
其盧見曾婪得商人代辦古玩銀一萬六千二百四十一兩,例應于見曾名下勒追。但查此項代辦古玩銀兩,亦系各商有心結納運使,濫行支用,如見曾家屬名下不能全完,仍應在各商名下分賠。
再查十一年提引后歷任運司,如朱續(xù)焯、舒隆安、郭一裕、何煟、吳嗣爵、盧見曾、趙之璧,除見曾業(yè)已議定治罪外,其余各員,既經該撫等訊無饋遺染指與各商結納情弊,除已故之朱續(xù)焯、舒隆安、郭一裕三員無庸置議外,其現(xiàn)任河南布政使何煟、江蘇淮徐道吳嗣爵不能詳請早定章程革除積弊,均屬不合,應將該二員照私罪降三級調用。
已經解任之運使趙之璧,在任五年之久,目擊鹽政腐敗,庫內收貯銀兩,任聽普福提用,不能阻止,及護鹽政時,又不據(jù)實具奏,殊屬有心徇隱,應照溺職例革職。
現(xiàn)任總督高晉前署鹽政四十余日,前任總督尹繼善在任最久,且有統(tǒng)理鹽務之責,乃竟全無覺察,均難辭咎,應一并交部嚴加議處?!?p> 不看則已,一看又是怒火攻心。乾隆鼻子差點都氣歪了,當日在養(yǎng)心殿內連續(xù)摔了七個名貴茶盅,那咆哮聲遠在數(shù)里外的太監(jiān)都能聽得一清二楚,但凡經過者無不低頭不語,匆匆而過殿,誰都怕觸了乾隆的眉頭。
乾隆帝立刻讓人分別查抄高恒、普福、盧見曾的府第,但當抄家之人趕到時,三人府中物件早就轉移差不多了,以致未剩多少。以查抄盧見曾家產為例,僅有錢數(shù)十千,并無金銀首飾,即衣物亦甚無幾
接到稟報的乾隆在乾清殿上更是大為光火,這分明有人通風報信。像高恒此種人,在任兩淮鹽政內,坐擁數(shù)十萬資財,一應精粗什物俱存,且平昔費用奢侈,可核其見存貨產,卻不甚相懸。而普福、盧見曾家當,查辦時所存資財更是所剩無幾。
“諸位愛卿,查封盧見曾等人之家財,廷寄于六月二十五日馳發(fā),而初次查辦此案諭旨并未傳抄,伊家何以早得風聲于十一、十八等日預先寄頓?其中情節(jié)甚屬可惡,豈有旨未到而外人已知之理!爾等可有何見解?”是可忍而孰不可忍也!乾隆面無表情地詢問起在朝諸臣來。
從兩淮鹽引案爆發(fā)到現(xiàn)在,瘦瘦癟癟的軍機大臣于敏中就一直在旁觀望,等候時機。他與紀昀有很深的矛盾,平日里紀昀總是看于敏中不順眼,三番五次壞了自己污錢的好事,還放言說‘于敏中是大貪官,此人一日不除,乾隆朝就不安穩(wěn)之日’,早就恨得牙癢癢。
此刻的于敏中認定時機成熟,于是跳了出來,向乾隆進言道,
“皇上,這確如您所說有人暗中給此三人通風報信了,否則不可能有劉大人的折子剛到,我們馬上派人抄家卻收不到任何資財?shù)牡览?。?p> 乾隆半瞇著眼望著于敏中說道,
“那愛卿言下之意呢?”
“明顯應該是彰寶大人的二道折子到京城后就被人察覺,仔細追究起來,只有翰林院侍讀學士紀昀有最大的嫌疑。
臣聽聞紀大人有不少學生都在軍機處、內閣任中書,抄寫奏折都非經他們手不可。而且那紀昀與涉案的盧見曾又是姻親,臣斷定,必是紀大人已經預先知曉彰寶的折子內容泄露給盧見曾的家人,而后盧又泄露給了高恒及普福,這才導致此次抄家無果而終?!?p> 不愧是久居軍機大臣這一顯職,于敏中敏銳地察覺出這其中的奧秘,故其所說也都不無道理,在朝的文武百官也紛紛點頭同意其觀點,乾隆自己也認可于敏中的看法。
“云從,馬上宣紀昀上朝,朕要親詢他是否有枉法之舉!”
當紀昀踏上乾清殿時,內心其實已經知曉東窗事發(fā),只不過表情還算鎮(zhèn)定自若,只要自己死咬著不認帳,大致還不會殃及性命。
乾隆瞄了眼紀昀,果然不愧是人稱智多星的官員,在重重重壓之下,依舊風云淡定。
“紀愛卿,盧見曾可是爾的姻親?”
“正是!”
“那你可知曉盧見曾涉案兩淮鹽引?”
“略有耳聞。”
“那又為何私自透露消息給盧見曾?”
“臣沒有做那等事情!”紀昀強裝鎮(zhèn)定。
“沒有?我看你定是漏言了,不然那盧、高、普三家怎么會同時轉移走資財?”
“為臣冤枉,臣確實不曾透露過半句話給盧家!”紀昀信誓誕誕言道。
紀昀還真未開口告知或寫親筆信提醒盧家只言片語有關兩淮鹽引案的事情,他只不過是通過暗喻的手法讓盧家知曉情勢,外人挑不出任何錯處來。
在執(zhí)殿太監(jiān)處剛剛得到消息的高云從附耳在乾隆身邊小聲說了句話,乾隆頓時厲聲喝問道,
“那你為何派親隨送封密信給盧府?信上不是說兩淮鹽引的事?”
“臣沒有寫信給盧家,信中并無一物,也未曾透露半句有關案情之話,還望圣上明斷?!敝钡酱丝蹋o昀額頭略微出汗,居然被大內發(fā)現(xiàn)自己曾經送東西進盧府,這有點難圓話了。
“哼哼,那信上寫了什么?都講給朕聽聽。是不是信中附上一些茶一些鹽啊?”乾隆立刻點出了重點所在。
紀昀神情馬上萎鈍起來,腿一軟,人就趴在地上半天不吭聲。
“你那是行變通之法告知犯官轉移財物,‘鹽案虧空查(茶)封!’,是不是這個意思啊?就你這點小伎倆還敢蒙騙朕不成!”乾隆聲音越來越大,整座乾清殿都有點晃動的感覺。
滿朝文武都不敢作聲,也唯有于敏中在暗自開心,這下姓紀的有好戲瞧了。
“皇上嚴于執(zhí)法,合乎天理之大公。臣惓惓私情,猶蹈人倫之陋習。臣請圣上發(fā)落?!奔o昀跪在地上,半天就說了這么一句話。
現(xiàn)在要思考的是該如何懲治此人,若不嚴懲,這天下的官都學他那可不就亂了套,王法何在,自己的尊嚴何在。但這紀昀才學難得,又在內廷走動多年,一直忠心耿耿,也不忍心殺了他。就剛才那句‘皇上嚴于執(zhí)法,合乎天理之大公。臣惓惓私情,猶蹈人倫之陋習?!跏求w貼啊。乾隆思慮著。
“諸位愛卿的想法呢?”乾隆把皮球踢給在場的大臣,想看看臣子的反映。
于敏中自然是想治紀昀于死地,快捷答道,
“皇上,此可是犯下重罪,若不殺不足以昭顯國法,更會導致綱紀敗壞。奴才懇請皇上痛下決心,以諸葛亮揮淚斬馬謖之氣魄,斬殺紀昀。”
于敏中一黨的數(shù)位官員同時出列附和道,
“懇請皇上嚴懲紀昀,以正朝綱?!?p> “懇請皇上嚴懲紀昀,以正朝綱?!?p> 。。。。。。。
殺掉紀昀并非乾隆本意,而且被于敏中這么一搞,居然朝中大部分官員都支持于敏中,這豈不是意味著他坐大了!帝王之術貴在平衡應用,豈能這般便如了于敏中所愿。
乾隆又掃了眼在乾清殿上的眾臣,想找個能替紀昀說話的官員。
“桂愛卿,你的意見呢?”
于敏中的死敵軍機大臣、正紅旗滿洲都統(tǒng)、工部尚書加太子太保銜的阿桂可就等著乾隆的發(fā)話,他出班聲如洪鐘地答道,
“皇上,是否真乃紀昀所為,還需三司會審后才能確認,現(xiàn)在就武斷定罪,有些太專斷了。臣以為,不如等三司審理完畢,確實是紀昀泄露消息再定罪不遲?!?p> “若真乃紀昀所為,愛卿認為該如何處置呢?”
阿桂仍舊不亢不卑地答道,
“臣以為斷不能殺了紀昀,此乃開擅殺大臣之先例。紀昀乃一翰林學士,罪不至死也。只要判其流徙之刑,便已收警示之效,人非完人,熟能無過,保一位棟梁之材也是我朝之福也?!?p> 于敏中見阿桂處處與自己作對,忍無可忍地大聲反駁道,
“皇上,阿桂與紀昀二人私交甚好,故處處為其說話。。。。。。”
乾隆打斷于敏中,冷言說道,
“兩淮鹽引案現(xiàn)轉至大理寺,由大理寺、都察院、刑部三司一同會審,紀昀有否泄露機密,也一同并案審理。朕全權交由阿桂主持,于敏中副之。退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