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短篇

和什么人過這一生

5.未相遇,已不能聚

和什么人過這一生 探花刀 8405 2009-05-12 08:52:44

    第二十七節(jié)

  無邊村離危水市區(qū)五十多公里。三年前,村頭蓋了一幢兩層小樓,住進了一個獨身的中年女人。這三年里,沒有人來看過她,她也沒有走出去過。她不干活,只在自家院子里種花養(yǎng)草。她在村子的雜貨店里買所有的生活必須品,買不到的她就托人去市里買。她出手很大方。她似乎有用不完的錢。她有時候出來坐坐,但絕不和閑言碎語的農(nóng)婦一起聊天。她選擇坐在曬太陽的老頭或老太太旁邊,一起看看天色,看看云,看看風刮的樹葉,看看閑庭信步的母雞或昂首闊步的公雞,還有搖頭擺尾的狗和悠閑自在的貓。她樂于助人。凡是有人家為了錢扯皮吵架,她會送一紙包過去,需要多少錢里邊就有多少錢。她不需要感激。她討厭別人為了感謝請她吃飯。

  有時候,她無緣無故的,悄沒聲息的就淚流滿面。不分場合,情緒說來就來。

  那一天,日頭正好,金色的陽光從大理石砌成的墻壁上反射到院子里,幾株姿態(tài)正直的棕櫚站在院墻邊上,翠綠的枝葉也變得黃燦燦一片。女人頭戴一頂寬大的遮陽帽,在院門口一張木椅上坐著曬太陽。一位阿嬸挑著一擔蔬菜從她旁邊經(jīng)過,對她講:“妹子,都是剛從園里摘的。你今天要點啥?”

  她回答說:“你先挑去集上賣?;貋磉€有剩的就全給我吧?!?p>  阿嬸說:“那行。不過,我現(xiàn)今跟你講了,以后,你想要點什么,上我園里隨便摘去。我不能總虧著你?!?p>  她把帽子摘下來,點頭說謝謝。阿嬸挑著擔子走了,她還沒把帽子戴回去,就看見離村子老遠的想水渠那兒,有一輛銀色轎車正從不到一丈寬的想水橋上小心翼翼的駛過來。

  村子里有幾戶人家在城里的親戚有時會開車過來走動,除此之外,鎮(zhèn)上的領導來村子里檢查工作,也開小車過來。不過,她臉上還是流露出了詫異的神色。那輛銀色轎車是世界頂級名車,價值數(shù)百萬。整個危水市擁有這種豪車的人不過寥寥幾人。她緊張的站起身,搬起椅子,想回院子,那車卻已開過來,停在了她的門口。

  一個穿運動衫的男人從車的后門出來。僅從側(cè)面身影的輪廓,她已經(jīng)得出了準確的判斷,他是永樂集團的老板周世泉。

  “我們有三年沒見過面了?!敝苁廊贿叴蛄克姆孔右贿呎f。

  “你是誰?我又是誰?”她說,“我想你弄錯了,我們并不認識,不是三年,我們從來都沒見過面?!?p>  “李曼菲?!敝苁廊f,“你應該了解我的風格。只要我還記得住的人,我絕不會失去他們的聯(lián)系方式?!?p>  “我很清楚你的本事?!崩盥普f,“不過我們從來都不是朋友。你要做什么請便,不過不要來打攪我。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人是我不想見到的,你該清楚你多榮幸?!?p>  “有錯則改?!敝苁廊f,“我錯了。希望你給我贖罪的機會?!?p>  “你說什么?”李曼菲驚訝的看著周世泉。

  “我說,”周世泉說,“我錯了。”

  李曼菲搖著頭說道:“沒必要。完全沒必要。你到我面前來說這樣的話,讓我覺得可笑,你的對錯,是你自己的事情。你認不認錯,跟我沒關系,跟我女兒也沒關系,她已經(jīng)死了三年了,我不需要你的認錯,她更不需要!”

  “我從來不做沒必要的事情?!敝苁廊f,“我兒子回來了。三年前,我送他去歐洲學習,現(xiàn)在,他回來了。令我滿意的是,他學到了一些知識,對經(jīng)商也產(chǎn)生了興趣,思想和性格都有了變化??墒怯幸稽c我沒有想到,他在感情上一如從前,他沒有忘記他的愛情。他當初受了傷,但并未因此而產(chǎn)生懷疑?!?p>  “現(xiàn)實可以屈折人放棄,卻不能屈折人背叛?!崩盥蒲劭魸駶櫰饋?,說“義滿是一個好孩子,善良的優(yōu)秀的孩子。我的女兒很有眼光。只可惜我這個貪婪愚蠢的女人毀了他們。死了的人且罷,但愿活著的人能輕松的忘記憂傷?!?p>  “我也正是如此想法?!敝苁廊f,“其實,我希望你能改變你的生活狀態(tài),沒必要一直沉溺于自責當中?!?p>  “我沒有說我自己?!崩盥普f,“我說的是我對不起義滿這個孩子,他的傷太重,能早一日忘記靜熙,我的心就多一分安寧?!?p>  “這個世界很殘酷。”周世泉說,“我的做法不是沒有理由的。你也一樣。雖然我們做的是同一件事情,可是,我承認,我錯了,你卻沒有錯。我是錯了,那兩個孩子也錯了。愛情和利益之間,我們都很片面,甚至極端,只有你不是?!?p>  “我不需要你跟我說這些。誰都沒有資格評判別人的人生觀。有一點是肯定的,對兩個孩子,我有罪,而你的罪更大。這是任何借口都推諉不掉的?!崩盥普f,“無論什么緣故,都是我們?nèi)齻€人設下的圈套,故意的、主動的去傷害他們,你能用一句誰對誰錯就能免去自己的罪責嗎?”

  “好吧?!敝苁廊f,“我也不好多說什么。我今天來,給你帶了一張支票過來。希望你收下。我想,你應該缺錢花。”

  “我不會收你的錢。我沒資格。你也不要給我錢,你也沒這個資格?!崩盥普f,“如果你今天來有什么意圖,直接說吧。”

  “支票你要我給你,不要,我也要給你。”周世泉說,“我的意圖很簡單,就是為了義滿這個孩子。我想你也該明白,他并不知道三年前發(fā)生了什么事。他眼里的狀況依舊是他當初離開的時候心里想的那個樣子。靜熙現(xiàn)在生活得很幸福。靜熙不希望義滿來打攪他。所以,永遠不愿和他相見?!?p>  “你多余了?!崩盥普f,“有的人活著,他已經(jīng)死了,有的人死了,卻還活著。我的女兒現(xiàn)在確實生活得很幸福,在我的心里面,她不想任何人來打攪。你應該去問問另外一個人,問問他,當作她還活著,幸福的在他的良心里面,活著!”

  第二十八節(jié)

  “那是哪兒?”

  “楓丹白露。在法國,巴黎郊區(qū)的一個小鎮(zhèn)?!?p>  “你去過那兒?”

  “是的。有三年時間,我在那里的一所商學院學習工商管理。”

  “你很喜歡那兒?”

  “那是一個讓人值得懷念的地方。那里的風景能讓人忘記憂傷?!?p>  “只有呆在那里,你才能忘記你的憂傷嗎?”

  “我想是的。只有在那里,你才能感覺到,你不是在欣賞風景,風景和你不是互相獨立的?;?,草,白云,陽光,還有你,都是平等的,都是自然孕育而成。你的存在不會影響風景本身的和諧。”

  “那么現(xiàn)在的你,身處危水的你,又重新記起你的憂傷了么?”

  “我現(xiàn)在和你談的不是我的憂傷。我也不忌諱和你談我的憂傷。只是你如果有興趣揭開我的傷口,我們可以換個時間?!?p>  “不用介意。我只是隨口問問。老實說,你的畫真不錯。你怎么會想到去學商業(yè),而不是加強你的藝術造詣。?”

  “我父親的主意。我之所以同意他的安排,因為我知道楓丹白露是世界文化圣地之一,頂端文明的集點,大名鼎鼎的《蒙娜麗莎的微笑》,就收藏在那兒。話說回來,這兩年下來,我對商業(yè)也開了竅。畫畫讓我痛苦,經(jīng)商卻讓我感覺輕松。我的內(nèi)心真不想承認這個事實?!?p>  “人的內(nèi)心和事實本就不一致。正如你內(nèi)心并不承認我是你的愛人,而事實卻是,我將成為你的妻子?!?p>  “但愿你別以為我是一個隨便就能妥協(xié)的人,尤其是為了金錢?!绷x滿說,“我只是想讓父親高興。除了他,我沒有其他的親人。他是一個純粹的商人,他希望能和你的父親建立一種值得信賴的關系。而婚姻是一種比較穩(wěn)定的關系?!?p>  林俏靈坐在義滿的辦公桌對面,她輕輕一笑,說:“我的看法和你剛好相反。因為你父親和我父親有這樣的動機,我們才擁有這樣的緣分。我們的婚姻被利益促成,但它并不為促成別的什么而存在。至少我不這樣想。再說,我相信,你父親并非沒有想過,我是否合適成為你一生的伴侶?!?p>  “言歸正傳,永樂集團在工廠管理方面沒什么經(jīng)驗。我希望你多教教我?!绷x滿說。

  “我已經(jīng)替你請了一個好老師?!绷智戊`說,“一位資深的ERP咨詢顧問。他叫花雨。這是他的名片?!?p>  “很巧。這個名字我很熟。”義滿說,“一個和我有很深淵源的人,也是這個名字。說到這份上,我應該去拜訪他的。出于禮貌,不叫人覺得我沒有胸懷,不叫人以為我還心懷芥蒂,我應該去的。從法國一回來,就該去。”

  林俏靈笑了,說道:“那還真是巧了。你的那個花雨是否稱職的替代了原本屬于你的位置,確實該去監(jiān)查一番。”

  “這三年,我心里僅深懷祝福?!?p>  “OK?!绷智戊`說,“危水市還沒小到那個程度。我相信,這個花雨,不是刻在你心上的那個花雨。”

  “我沒有見過花雨,并不知道他長什么樣子?!绷x滿說,“所以就算這個人真是他,我只當做不是便罷。我要等到合適的時間才會以那種身份去拜訪他?!?p>  “不管你怎么想,我確實只是想提醒你,你的那種身份,在他們生活得很幸福的前提下,拜訪才算得上是一種祝福。不然,不去為好?!?p>  “我確信,他們現(xiàn)在生活得很幸福?!绷x滿笑著說。

  “我也希望如此?!绷智戊`笑著說,“晚上的時候我跟你回家,記得去接我。我給金蘭姐買了件禮物?!?p>  “你自己給她拿過去吧?!绷x滿說,“晚上我還要去個地方。”

  “你這算什么?”林俏靈說,“這是你的性格,還是你的人品?”

  “什么意思?”義滿盯著她。

  “你父親把集團的未來全寄托在你的身上,你是永樂集團唯一的繼承人?!绷智戊`說,“可是,張克對集團功不可沒?!?p>  “我也是這么想的。”義滿說。

  “那便好?!绷智戊`說,“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對以前不愉快的事情心懷芥蒂。他們都是你的家人。”

  “你的話真是令我一頭霧水。”義滿說,“我敬重父親,體諒母親,喜歡姐姐,欣賞哥哥。這是現(xiàn)在的我。我對集團負責,擔負他們交給我的責任,因為,我愛他們?!?p>  “我有個想法。不知道你怎么看?!绷智戊`說。

  “什么想法?”

  “金蘭姐姐不是一直想要孩子嗎?”林俏靈說,“我想,有個可愛的孩子在身邊,會解除許多煩惱和寂寞,就算不是親生的,有什么關系呢?”

  “你的意思是,他們?nèi)ヮI養(yǎng)一個孩子?”義滿說,“這個主意倒是不錯,他們應該會樂意這么做。不過不知道父親會是什么態(tài)度。等晚上大家一起吃飯的時候,我提出來聽聽他們的意見。”

  林俏靈離開他的辦公室的時候,突然轉(zhuǎn)過身來對他說:“我想起來了,你完全不用擔心。我給你介紹的那個花先生,還是個單身漢?!?p>  義滿說:“那么我和他溝通起來會輕松一些。我也是。”

  “你們相同的地方還真不少?!绷智戊`說,“認真的說,都很優(yōu)秀,都很有內(nèi)涵,懂感情。我追求過他,但他說這一輩子只會選擇單身。這是你們不同的地方?!?p>  “聽你這么說,我見他的心情倒有點急切了?!绷x滿說,“我猜想,你以為不同的地方,可能正是我們最相同的地方。這個人,似乎和我一樣,心里應該埋有一段痛徹心扉的故事?!?p>  第二十九節(jié)

  觀瀾海邊就那一處斷崖,高出海灘一百多米,崖下全是亂石,崖頂很平坦,和一個籃球場差不多大小,長滿野草和低矮的灌木,中間有條小徑,由爬上崖頂?shù)哪菞l山路延伸而來,止于崖邊一塊數(shù)百斤重的巨石。巨石臨海一面向內(nèi)凹陷兩處,天生的兩張座椅。

  義滿靠右坐下來,只手撐頭,眺望波瀾起伏的大海。風吹動他的頭發(fā),吹動他的衣衫,吹動四周沒有知覺的老藤狂草。他的另一只手放在另一個座位邊,扣在石頭上,像扣著一只手。他陷入了沉思或者是回憶之中。

  花雨走過來的時候,義滿并無知覺,直到花雨在他的旁邊坐下來,碰了碰他的胳膊。他扭過頭看,見到穿著黑色風衣的花雨。他說:“這里并不是好地方?!?p>  花雨說:“沒錯,這里確實不是好地方。”

  義滿說:“所以,你還是走開些。不要打攪我。一個人,不可能無緣無故的呆在這里。你說呢?”

  花雨說:“原本,我想請你離開。這個地方,我不樂意有人隨隨便便闖進來。不過聽你的口氣,倒是和我有差不多心境的人?!?p>  義滿說:“也許。我在懷念一個人。”

  花雨說:“不應該?!?p>  義滿說:“怎么講?”

  花雨說:“如果你如此用心,那么就算她在天涯海角,你也該去找她。當著她的面,秀你的憂傷,思想和真情。這個世界最令人神傷的悲劇,莫過于一種相思,兩處閑愁。”

  義滿說:“我找不到她。她離我太遠了,這個世界,最遙遠的距離不是天涯海角?!?p>  花雨嘆息一聲,說:“我也在思念一個人?!?p>  義滿問:“那你為什么不去找?”

  花雨說:“我也找不到,因為太遠,遠過天涯海角的距離?!?p>  義滿說:“我的現(xiàn)在,只是她的過去。就算我站在她的面前,我的痛苦似海一樣深,她也視同未見?!?p>  “看來,你的距離確實比我的遠?!被ㄓ暾f,“因為,這個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而是你就在她的身旁,她卻不知道你的感受?!?p>  義滿說:“你的意思是,你們之間的距離......”

  花雨說:“沒錯,她死了?!?p>  義滿拍了拍花雨的肩膀,說:“很抱歉。我并不想知道這回事。因為,我想,我該說點什么安慰的話,但我卻完全不知道說點什么?!?p>  花雨說:“她就埋在這里。”

  義滿順著花雨手指的方向望去,百米開外,一座土墳被尺多高的荒草掩蔽,墳前一座高約一米的墓碑。

  “如果你不介意,我想請你離開?!被ㄓ暾f,“我今天是過來祭拜她的。我希望這里只有我和她?!?p>  義滿站起身,說:“沒關系。我能夠理解?!?p>  義滿從崖頂下來,駕車開往海瀾之家。在車上,他給尚明叔打電話,說自己馬上過來。尚明叔在電話里罵他臭小子,怎么說過來就過來,事先不打個招呼。他笑了,說上這里來又不是做客,有誰回自己家還需要先打招呼的呢?

  尚明叔說自己在菜市場,要他先去菜市場。

  義滿說不用了,自己到海瀾之家等他。

  尚明叔問他是不是開車過來的,是的話,需要他幫個忙。

  義滿回答說是一輛奔馳越野車。

  尚明叔說正好,店里有四麻袋大白菜,要弄回家去,你幫我把它馱回去。

  義滿說這主意真不錯。

  觀瀾集市和大多數(shù)集市一樣,有點臟,有點亂,有點臭。義滿對此并不在意,將車直接停在集市門口,和那些小商小販用來馱東西的小拖車、三輪車并排放在一起。尚明叔從集市里走了出來。

  義滿問白菜在哪里。

  尚明叔說沒有白菜。

  “你不是叫我過來拖白菜嗎?”

  “你還真給老叔面子?!鄙忻魇逭f,“我能叫你的車給我拉白菜嗎?隨便請個拖車就給拉回去了。”

  “那干嘛叫我到集市來?”義滿問。

  “有話跟你說?!鄙忻魇逭f,“集市里太吵了,我們?nèi)ズ5躺险f?!?p>  義滿瞇起眼睛看尚明叔,等尚明叔往前走來十來步,回過身來用眼神請他,他才邁步跟上去問:“我三年沒過來看您了。哪有剛一見面就那么急的事?”

  尚明叔還沒回答,這時候,集市門口有個小孩哭著叫爺爺,尚明叔聽見喊聲,一邊跑過去抱起小孩,一邊安慰說:“寶寶別哭,爺爺在這里。”

  義滿還沒回過神來,尚明叔對他說:“覺得很神奇是吧?走啊,去海堤?!?p>  “我來抱吧?!绷x滿伸手過去要從尚明叔手里接寶寶。

  尚明叔還沒來得及拒絕他,那寶寶自己就從尚明叔的左肩把身子換到了右肩,背對著義滿。義滿笑了笑問:“幾歲了?叫什么名字?”

  尚明叔把寶寶的身子拉過來叫他對著義滿,說道:“叫叔叔,告訴叔叔你幾歲了?”寶寶看了義滿一眼,一邊摸尚明叔的衣領,一邊輕聲說:“兩歲半?!?p>  尚明叔說:“還沒跟叔叔說名字?!?p>  寶寶盯著義滿看,卻不開口。尚明叔告訴義滿:“姓何,名立。何立。這孩子是不是很漂亮?沒見過這么漂亮的小孩吧!比你小時候帥多了?!?p>  “確實是小帥哥?!绷x滿說,“誰的孩子,這么會擱你這里呢?市場到處臟兮兮的?!?p>  “有什么辦法呢?命苦啊?!鄙忻魇逭f,“她媽媽在這里,他不在這里他去哪?”

  “可別跟我說,這是您和元燕阿姨的孩子。”義滿說。

  “胡說八道?!鄙忻魇逭f,“我還沒說,你亂猜什么?我再不正經(jīng),也不會跟孩子亂了輩份。”

  “我倒是覺得,你和元燕阿姨該有這么一個孩子?!绷x滿說。

  “我很知足?!鄙忻魇逭f,“我一直覺得,老天給我的并不少。我也從不覺得自己比你那個真爹過得差勁?!?p>  “我已經(jīng)原諒了父親?!绷x滿說。

  義滿和尚明叔牽起何立的左手和右手,一步一步踏上海堤的臺階?!澳阋呀?jīng)長大了。”尚明叔說:“也許我用不著跟你說太多了。我原本想,我需要跟你說一大堆的好話,甚至跟你講一個我不想說出來的故事,來打動你。三年前的你,還是個孩子,可是現(xiàn)在,不象了。”

  “是的?!绷x滿說,“我學會了很多東西。學會了去改變不能接受的,也學會了接受不能改變的。學會了掌握規(guī)律,積極適應,勇于超越。學會了包容和開放,學會了隨機因應和真空思想。何立這個名字不知道誰取的,取的真好,我現(xiàn)在人生唯一沒有到達的境界,就是立?!?p>  “何清源。”尚明叔說。

  “什么?”義滿問。

  “何清源?!鄙忻魇逵终f,“何立的媽媽,取這個名字的女人?!?p>  “菜市場里面的女人?”義滿問。

  “沒錯?!鄙忻魇逭f,“我知道,你所謂的立,意思很深奧,你也許在想,何清源的立,只是站著的意思,不同于你的理解?!?p>  “立,可不就是站著的意思嗎?”義滿笑著問。

  “何清源是個很有文化的人。我只能跟你這么說?!鄙忻魇逭f。

  義滿笑了笑說:“一個有深沉的苦衷的人,不會介意自己身在何處。我理解這點?!?p>  “何清源是個很懂生活的女人。很有氣質(zhì),很有品味,很精致?!鄙忻魇逭f。

  “你打算介紹一個躲在菜市場里面的隱士給我認識?”義滿說。

  “不是?!鄙忻魇逭f,“我是想把何清源的情況盡可能的跟你說得詳細一點,能得到你的理解?!?p>  “這很重要嗎?”義滿問,“我是否理解她,于我何益,與她何干?”

  “她住了你的房子。”尚明叔說,“她和何立,住在海瀾之家,就是以前你和靜熙住一起的那個房間。”

  義滿遙望海平線,沉默半晌,然后說:“好吧,就讓她住那里吧。我走了。”

  “你生我的氣?”尚明叔問。

  “我不否認?!绷x滿說,“你明白海瀾之家對我而言意味什么。我說過,不要讓任何人進去?!?p>  “她是個不一樣的。。。。。?!鄙忻魇逶挍]講完,義滿打斷了他:“不要在我面前提她,現(xiàn)在不要,以后永遠不要。不管她和你是什么關系,不要讓我見到她?!?p>  “你就這樣走了?”尚明叔問。

  “我一刻也不想再呆在這里?!绷x滿說,“對我來說,這里已經(jīng)完全沒有意義?!?p>  “你連老叔我也不放眼里了嗎?”

  “等到我不再介意你做的這些事情的時候為止吧?!?p>  義滿頭也不回的走了。

  第三十節(jié)

  他走的時候,父母還沒有回來。他已經(jīng)呆不住了。他不是習慣承受悲傷的人。他打包了行李,沒有方向的遠行。第一年,逛遍了東西南北。第二年,他想起了一處故地,那是在他第一次戀愛的時候,也是大學剛畢業(yè)的時候,陪著女友去面試的單位所在地。那時,他以為他的人生會在那里生根并開花,夢想若是肥皂泡,那時,是泡泡漲得最大最美的時候。他孤單的重溫自己的夢,僅僅是為了憑吊自己的夢,耗了一年時間。第三年,他實在是熬不住了。

  林俏靈是他的大學同學。不堪于校園風氣的壓力,兩人為求得一個拍拖的虛名,曾經(jīng)有一段短暫的有名無實的戀愛。三年前的那件事情,叫她從他口中知曉了義滿,因此對義滿情根深種。她和義滿訂婚之前,約他在咖啡館見面。他感到很驚訝。

  “這一年,我一直在找他?!彼f,“想不到你們。。?!?p>  “這是雙方家庭的意思?!绷智戊`說。

  “但你應該是愛他的。”他說,“經(jīng)受過深刻的情感創(chuàng)傷的男人都是值得去愛的。再說,一個女子肯為他別離這個世界,他該是多么好的一個人?!?p>  “他并不愛我?!绷智戊`說。

  “這個我能理解?!彼f,“曾經(jīng),那不是一般的愛情。那是一種有超凡境界的愛情?!?p>  “因此,我更愛他?!绷智戊`說,“我希望有一天,他能尊重事實。”

  “除了愛你,他還能去愛誰呢?”他說。

  “靜熙。”她說,“還是愛靜熙。他并不知道靜熙已經(jīng)離開這個世界了。”

  “你說什么?”他異常驚訝。

  “我說,他并不知道靜熙已經(jīng)走了?!彼f。

  “他不知道她死了!她為他拋棄了自己的生命。”他說,“他卻不知道她已經(jīng)死了!!”他的牙緊咬著嘴唇,而后懷著極其悲苦的心情,一字一句的說,“我以為他是真的愛她的,他當?shù)闷痨o熙的愛,卻不知道他對她漠然如斯!”

  林俏靈看著他,冷笑道:“你有資格說這樣的話嗎?為了他對她的漠然,你們曾經(jīng)多么的努力!”

  他沒有在意她的話,他說,“我一直以為,這個世界上,最愛靜熙的人是他?!彼α?,說,“我對他深懷愧疚,我以為他對她的愛,當?shù)闷鹚冻錾?。靜熙,你是傻瓜,你真是傻瓜!你嫁給了這個世界上最愛你的人,你不應該,不應該的!”

  “你找義滿,為了什么?”她問。

  “不必了。”他說,“真的不必了。即使我不知道你們訂婚,也不必了。別說你是我的朋友,無論他和誰訂婚,都該是走向新的生活了吧,過去的往事再提起,已經(jīng)沒有意義?!?p>  “那就是說,”她說,“你和他面對面坐在了一起,也不會和他提靜熙了?”

  “靜熙是我的妻子?!彼f,“我為什么要跟別人提我的妻子?”他說得有點氣憤,平靜了一下,又說,“我說過了,不必了。我已經(jīng)不想見到他了?!?p>  “知道我找你為什么事嗎?”她說,“不單是跟你說訂婚的消息。主要是來和你談一筆生意。有一家新開的工廠,我和義滿合伙開的,生產(chǎn)LED照明燈具。知道我的意思了吧,還是上你的系統(tǒng)。而且,我聽我下邊一個學計算機的員工說,我所有工廠的系統(tǒng),應該可以實現(xiàn)信息共享,是不是?你要給我做到?!?p>  “這倒不是問題?!彼f,“如此說來,我和義滿見面是勢所必然?!?p>  “沒錯?!彼f,“你剛才那句話很讓我放心。一個男人,跟別人去提自己的妻子,確實會有些無聊,對不對?”

  “你這話才真的無聊?!彼f。

  “有句話,我不得不事先提醒你。”她說,“你們生意來往的時候,做什么事,說什么話最好限定在工作范圍之內(nèi),不要扯遠了話題。你知道他就是那個義滿,他卻不知道你就是那個花雨。要是知道了的話,他一定會主動提起你的妻子。因為,他到現(xiàn)在都以為,你們幸福的生活在一起?!?p>  他說,“想來,這三年里,他未曾為她有過半分的痛苦,為她掉一滴眼淚!她的愛,她的魂,竟然沒得到應有的祭奠。我深懷愧疚的日子,我淚流滿面的日子,我徹夜痛徹心扉的日子,他竟然是一路逍遙的走過來?!?p>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置
設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