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服。
一座邊境小城鎮(zhèn),若按規(guī)模來算,恐怕稱呼它為“城鎮(zhèn)”都有些勉強。
若站在城門口處,仿佛一眼便可看到城鎮(zhèn)的另一頭,如此小城,就連守衛(wèi)城樓的士兵也顯得有些無精打采,大白天便打起了哈欠。
城中的街道上,大道貫穿整個城鎮(zhèn),而只容兩馬并行的狹窄道路卻少有行人,街道兩旁顯得有些冷清。
除卻尋常的客棧與酒肆外,就只有一些閑散的獵戶人家在販賣著自己收獲來的毛皮,其余店鋪,大多是空閑之地,少有人營生。
行走在這般道路中,元嘉自然不會去注意這些,但他的一雙眼睛卻止不住地望著周圍,仿佛即便是如此的窮鄉(xiāng)僻壤,對于他來說也有著一種獨特的魅力。
自幼生活在深山之中的他,此刻是第一次走在城鎮(zhèn)之中,眼前的一切對于他來說都顯得新奇無比,仿佛身處另一個世界一般!
不過,新奇之余,元嘉頓時停住了腳步,目光掃視周圍,一臉茫然地望著陌生的街道,似乎是在尋找些什么。
“師父說,到了開服縣之后,很容易就能找到喬太公……可是這里的房子都長得差不多,真不知道喬太公住在哪里……”
下山之時師父說過,喬太公在山下的開服縣等著自己,多余的事情,他會囑咐自己。
只不過,自己第一次進城,尚且不知東南西北,更別提去尋喬太公在何處了……
要不,還是找個人問問吧,不過,希望他們能夠認識自己這位喬太公……
正欲將行之時,元嘉不經(jīng)意地一撇,忽然間,恍惚的視線內(nèi)出現(xiàn)了一抹金碧輝煌之色,頓時吸引了他的目光。
他側(cè)目望去,只見在街頭拐彎處不遠,一座巨型的宅邸隱約可見。
不過,雖說是遠遠望去,但府邸內(nèi)富麗堂皇的亭臺樓閣卻清楚可見,仿佛比整個城鎮(zhèn)都高出了一頭,與四周平凡的房屋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如此城鎮(zhèn)中,怎么會有這么豪華的宅???!
帶著幾分好奇,元嘉緩步前往,想要一睹豪宅風采,而待他走到這片宅邸的正門口時,他卻愣住了,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吃驚的表情……
這座宅邸,外墻足有五米高,乍一看卻是被外面的民房還要高,墻檐上,昂貴異常的琉璃瓦連成了片,在陽光下閃爍著迷人的光澤,奶白色的墻壁上一塵不染,甚至都透著一股清新的果香!
正當中,正紅朱漆的大門莊嚴肅穆,八八六十四顆門釘皆由赤金鑲嵌,僅一扇正門,便透著雍容華貴之色!
門外的白石階下,兩只白獅子栩栩如生,通體打磨得熠熠生輝,近來看去,竟然是由天然白玉石雕刻而成,可謂巧奪天工,華麗異常!
一切的一切,仿佛都在向元嘉訴說著,這個宅邸的主人揮金如土的奢靡生活!
不過,真正讓元嘉感到吃驚的,卻不是這些奢華之物,而是在那大門的頂端……
大門的頂端,懸著一塊黑金絲楠木的匾額,上面用“金墨”龍飛鳳舞地寫著四個大字--
喬家大院!
“這……這不會就是喬太公的家吧……”
元嘉不由地揉了揉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地自語道。
但是,看著匾額上的字體,大開大合,蒼勁有力,一看便可知執(zhí)筆者豪情萬丈,霸氣外露,這顯然是出自喬太公的手筆……
果然,師父沒有騙我,確實很容易便能找到喬太公……
元嘉默默咽了一口口水,略顯遲疑后,還是慢慢走上白色石階,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這扇“昂貴”的大門。
然而,半盅茶的時間過去了,大門內(nèi)卻沒有傳出半點動靜,這不禁讓元嘉的心中頓生疑惑,他一個孤零零地站在門外,不知為何,倒顯得有些尷尬。
莫非,是自己魯莽了,并沒有帶什么東西來拜訪喬太公,導致喬太公有些生氣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元嘉依舊在門外等候著。
只不過大門卻始終沒有半點開啟的跡象,這不禁讓元嘉心中倍感疑惑,他抬頭看了看天,見太陽漸漸西斜,心中漸漸萌生了退意。
“看來喬太公可能不在……要不,還是明天再來。”
想到這里,元嘉淡淡地一笑,沖著大門的方向端正地行了一禮,以示對喬太公的尊重,隨后便緩緩轉(zhuǎn)身,便要離去。
就在此刻,原本晴朗的天空驟變,無數(shù)厚厚的烏云不知何時冒出,眨眼間便將整片天空盡數(shù)遮蓋,空氣中頓時多了一種沉重的感覺。
路上的行人見狀,立刻加快了腳步,還以為是大雨將至。
但,身為修士的元嘉卻不這么認為!
這是真正的強者之威!
這是一種無形的威壓,沉重的空氣中,霸道的勁風赫然而現(xiàn),自天際驟然降臨,卻如猛虎出山一般,隱隱擠壓著這片大地,而帶給元嘉的,則是一種來自于靈魂深處的恐懼!
改天換日,重設(shè)天地!
何等強者,如斯恐怖!
元嘉根本來不及想這么多,此等威壓加身,已然讓他的腦子有些“嗡嗡”作響,似乎就連呼吸都變得無比的困難,整個心臟都仿佛要跳出來一般!
此等強者,抹殺自己這等真氣境的修士,恐怕連手指都不用抬吧……
不過,即便是在如此令人感到絕望的局面中,元嘉思緒變換,卻隱隱從這股恐怖威壓之中,感覺到了一種熟悉的感覺……
還未等元嘉察覺出什么,那扇原本緊閉的大門突然敞開,一股霸道的勁風從里面撲面而來,雄渾的真氣如同磅礴激流般涌出,瞬間便將元嘉吞沒在其中!
激蕩的真氣洶涌而至,頓時令他腳下一滑,身形一陣踉蹌,仿佛頃刻之間便會被吹飛!
但與此同時,所有的壓迫感卻盡數(shù)褪去,倒像是這股強勁的真氣將那些無形的威壓完全沖散!
還沒等元嘉立足站穩(wěn),大門內(nèi)傳來一股聲浪濤濤,仿佛在空氣中都震顫出了層層波紋!
一個豪邁的聲音,卻像是銅鐘一般渾厚低沉,氣勢如虹,迎面落入了元嘉的耳中:
“元嘉,難道太公我不出來迎你,你小子就不知道直接推門進來嗎?!”
音浪陣陣入耳,元嘉只感覺眼前一花,頭腦生疼,周圍真氣的涌動也變得越發(fā)的迅猛!
朦朧之間,他仿佛感覺在大門深處,一股強勁的吸納之力陡然出現(xiàn),猶如一只無形的大手將自己拉了進去,眼前的一切開始天旋地轉(zhuǎn),整個人也被這股力量順勢帶入了門中!
待元嘉入門的一剎那,正紅色的大門瞬間轟然關(guān)閉,遮蓋天地的烏云也開始漸漸散去,和暖的陽光再次探出了頭,將光芒灑向人間。
開服縣,又重新回歸了它原本的模樣!
只不過,因為方才的風云突變,街道之上已然沒有了半個人影,空蕩蕩的街道上只有塵土隨風飄揚,而方才的一幕,卻好似從未發(fā)生過一般……
一切亦如往常。
而在這喬家大院內(nèi),磅礴的真氣包裹著元嘉,卻并沒有傷害到他半分,倒是仿佛在為他領(lǐng)路一般,帶著他越過無數(shù)亭臺樓閣,越過池館水榭,又越過美輪美奐的園林假山,可謂是將這豪宅之中的萬千風采盡收眼底!
也不知在這座富麗堂皇的宅邸中穿梭了多久,元嘉只感覺身體一輕,似乎身邊的真氣開始漸漸散去,眼前的景色也變得越發(fā)清晰。
待到自己雙腳緩緩落地之時,卻望見,一座金碧輝煌的宮殿,已然坐落在了自己的面前!
說它金碧輝煌,其實也并不夸張,因為這座宮殿,實實在在就是用黃金建造而成的!
這座宮殿占地極大,甚至比得上開服縣中十座民宅的總和,宮殿的每一塊磚頭,用的皆是金燦燦的金磚,數(shù)量算下來,少說也至少有十萬塊之多!
乍看去,萬丈金光沖天而去,猶如一道黃金色的光柱一般,直沖霄漢,在陽光的照射下,霎時漫天的金光充斥著視線內(nèi)的每個角落,顯得格外的刺眼,令人著實睜不開眼!
宮殿內(nèi),黃金的地面上鋪滿了雪白的毛絨地毯,近眼望去,皆是眾多珍奇異獸身上最為柔軟的部分,再用上好的針法拼繡而成,踩在上面,即便隔著鞋子,都可以感受到一種飄然若仙的舒適感,仿佛行走在云端一般!
不夸張的說,僅僅是這一張地毯,就足以讓王公貴族散盡家財!
不過,像這張地毯一般的寶物,在這宮殿內(nèi)卻比比皆是,偌大的宮殿中,到處都擺滿了價值連城的寶物,琳瑯滿目,讓元嘉著實目不暇接,甚至有些眼花繚亂……
幾分遲疑過后,元嘉緩步踏上了這張華貴無比的毛毯,還沒來得及感覺腳下傳來的極度舒適,他鼻頭一動,只感覺在空氣之中似乎飄來了一股濃厚的香味,頓時令他的肚子傳來了幾聲“咕咕”的叫聲。
這也難怪,自早晨離開南山到現(xiàn)在,元嘉已經(jīng)至少有四個時辰(八個小時)沒有吃飯了,這讓一向飲食規(guī)律的他一時間還有些不習慣,如今忽然聞到了這股勾人食欲的香味,肚子情不自禁地便發(fā)出了“信號”。
不過,也是在這股“饑餓”的提醒下,元嘉情不自禁地開始向?qū)m殿深處走去。
尋味走來,在大殿正廳中,一張巨型的朱漆長桌映入眼簾,上面擺滿了各色珍饈美味,無論是天上的還是地上的,甚至于有許多自己從未見過的菜肴!
長桌上,仿佛囊括了天地間各色美食,細數(shù)菜肴,足足有一百零八道菜,升騰的熱氣混合著迷人的香氣,頓時讓元嘉肚子暗暗“抓狂”……
長桌的盡頭,在正座位置擺著的是一張金漆雕龍寶座,兩條五爪金龍在頂端相互纏繞,栩栩如生,而在雙龍之間,一顆足有拳頭大小的五彩寶石鑲刻在寶座的正中央,熠熠生輝,霞光萬丈!
而在這張寶座之上,一位身著華服的紫發(fā)老者正慵懶地靠在座椅上,原本頗具威嚴的雙眸,此刻卻滿是笑意的看著元嘉,盡顯慈祥疼惜之色。
這位老者,自然就是這座宅邸的主人!也正是元嘉的喬太公!
“見過喬太公,元嘉在這里給您行禮了!”
剛?cè)腴T,元嘉便一眼望見了寶座上的喬太公,面對前輩長者,品德優(yōu)良的他自然不會少了禮數(shù),他稍稍整理了一下衣衫,還未走近,便向著喬太公恭敬地行了一個大禮。
“哈哈哈!”
看見元嘉,喬太公立時發(fā)出了爽朗的笑聲,他興奮地摸了摸自己的胡須,猛地一拍寶座的扶手,整個人陡然站了起來,大步流星地走去。
待走近后,喬太公一邊打量著元嘉,一邊笑著說道:“孩子,怎么來得這么晚啊,按照我的估計,你應該正午左右就應該到了鎮(zhèn)子上了呀!”
元嘉一愣,腦海中不禁想起了那畫舫之上,如夢似幻一般的天仙女子,眼中閃過了一抹復雜的神色,一時間竟然不知如何向喬太公解釋。
情急之下,他還是硬著頭皮說道:“喬太公,是我不爭氣,下山之后便在密林之中迷了路,所以耽誤了一點時間……”
喬太公聽著他的話,眼神卻一直在元嘉的身上打轉(zhuǎn),似乎是在擔心他路上是否出現(xiàn)了意外,但在他身上確實沒有發(fā)現(xiàn)一處傷口時,喬太公立刻露出了笑容,再次發(fā)出了豪邁的笑聲。
他拍了拍元嘉的肩膀,道:“唉,沒事,你也是第一次下山嘛,迷路還是很正常的……不過,現(xiàn)在看到你平安到來,太公也是松了口氣啊,實話說吧,如果再過一刻你還沒來,恐怕太公就要出府去找你了!”
元嘉聽后,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后腦勺,輕聲道:“讓太公記掛了。”
“那當然要記掛了,太公不記掛你還記掛誰啊!”
喬太公慈愛地摸了摸他的頭,眼神還帶著幾分寵溺,看樣子,他真的是打從心底喜歡這個孩子!
“行了,不說這個,看你這樣子,應該打從早上開始,就一直沒吃飯吧,有什么事先吃了飯再說……”
說罷,喬太公眉開眼笑地拉著元嘉的手臂,將他按在了長桌旁的一張軟椅上,指著面前長桌上琳瑯滿目的珍饈美味,說道:
“元嘉,太公告訴你啊,這些個菜啊,是我找了二十幾個廚子忙活的,勉勉強強做出了個這樣的席面,你先將就吃,等下次太公再帶你去吃好的!”
勉勉強強?將就?
元嘉一臉震驚地看著眼前如“長龍”一般的席面,讓人著實目不暇接,而且每道菜都散發(fā)著誘人的香氣,擺盤刀工也是十分講究,就連長桌中央用蘿卜雕刻出的鳳凰,也是巧奪天工,栩栩如生,甚至還閃爍著一種奪目的光澤!
這,也只能算勉勉強強?!
“太公,這,這也太豐盛了,我口味淡,恐怕無福消受啊……”元嘉苦笑著說道。
喬太公一撇嘴,擺了擺手道:“什么無福消受啊,我跟你說,就孟考那邊的伙食,一天天的連點葷腥都沒有,太公看著都心疼,你現(xiàn)在可正是在長身體的時候,怎么能吃的那么差呢!沒事,孩子,現(xiàn)在到了這里了,那就是到家了,別拘束,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你師父他管不著!”
話音未落,還沒等元嘉回應,喬太公轉(zhuǎn)身拿起了自己的筷子,夾了一只油亮亮的大雞腿,不由分說地放進了元嘉的碗里:
“來來來,先吃個雞腿嘗嘗味,太公跟你說,這雞腿可酥脆,一口下去全是肉汁,可香了!來,再吃個羊排,太公再去給你盛一碗湯……”
看著來回“忙活”的喬太公,元嘉著實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不禁無奈的搖了搖頭,臉上掛著一抹苦笑,不過,在心中卻是涌出了一股暖流。
有這樣一位長輩如此心疼自己,這樣的感覺,真幸?!?p> “太公,您還是坐下吧,這樣一來,倒是讓我有些不習慣了!”
元嘉自是不忍心讓自己尊敬的師長忙前忙后,索性站起身來,將一旁還在盛湯的喬太公拉到了正座的寶座上,并帶有一絲“強制”意味的讓他坐下。
見元嘉如此舉動,喬太公倒也不生氣,反而豪邁一笑,指著元嘉笑罵道:
“你啊,就是在孟考身邊待得太久了,學得一身的臭規(guī)矩……”
元嘉微微一笑,自是沒有多說什么,只是緩緩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不過,即便如此,喬太公的眼神也依舊犀利,時不時還用目光“督促”著元嘉,似乎生怕桌上的菜肴有哪一道他沒吃到。
大約一刻鐘的時間過去了,終于,在喬太公眼神的“威脅”下,雖然桌上的一百零八道菜看上去并沒有變化,但元嘉著實已經(jīng)是吃不動了,直感覺胃里已經(jīng)沒有了一絲空隙……
看見元嘉似乎真的吃不下了,喬太公也沒有再說什么,而是心滿意足地給自己倒了一杯酒,輕輕的抿了一口后,這才輕描淡寫地對元嘉問道:
“你師父應該和你交代了吧?”
元嘉聽后,自然知道喬太公的意思,他強忍住喉嚨里涌上來的飽嗝,右手往腰間一扶,一道似有若無的光芒一閃而過,轉(zhuǎn)瞬之間,一個紅色的木盒便已然被他捧在了手中。
喬太公看著元嘉手中的木盒,嘴角不禁浮上了一抹微笑,道:“盒子里的東西,你看了嗎?”
元嘉搖了搖頭,鏗鏘有力地說道:“自然是沒有,這是師父囑托之物,怎敢擅自打開!”
“倒是規(guī)矩……”喬太公點了點頭,輕聲地說了一句,整個人慵懶地側(cè)躺在了寶座之上,眼神突然一變,道:“但是,我并不打算表揚你!”
“這是做徒弟的本份,自然是無需太公的表揚?!痹问峙踔t盒,恭敬地回應道。
“我不是說這個?!眴烫珨[了擺手,忽然坐起身來,略為隨意地指了指宅邸大門的方向,道:“你知道,為何在你敲門的時候,我沒有第一時間給你開門嗎?”
元嘉愣了一會兒,有些不自信的回答道:“許是這府宅太大了,太公一時還聽不到我敲門吧……”
喬太公輕笑了一聲,隨即搖了搖頭,道:“不,是因為你太規(guī)矩了!”
“我太規(guī)矩了?”喬太公的話,讓元嘉一時間有些摸不著頭腦。
喬太公點了點頭,表情略顯嚴肅的說道:“你師父把你教育的很好,知書達理,有禮貌,守規(guī)矩……但是,只有這些的話,在這江湖天下間,是遠遠不夠的!”
“說實話,在你進門之前,我便已經(jīng)知道了你的到來,但是我卻故意不開門,等的就是你直接推門而入,但是,你卻在門口左等右等,等到最后竟然要轉(zhuǎn)身離開,這我才直接開門,將你拉了進來!”
“記住,行走于天地間,太過于墨守成規(guī),那便是‘迂腐’!無論遭遇了什么事情,一定要‘變通’,否則,吃虧的永遠都是你自己!這也是太公我給你上的第一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