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時光如梭
姊妹幾個回到家。程靈慧把孫興隆的話和爺爺、奶奶說了。奶奶找了母親，母親又叫了四妹。母女倆嘀嘀咕咕也不知說了些什么?？傊拿迷倏匆姵天`慧時就有些不好意思。程靈慧也不是小孩子，哪里還能不知道四妹的心思。她這是也相中孫興隆了。
過了幾天，孫二嫂果然找媒人過來提親。這還有不順利的？但是，因?yàn)樗拿帽葘O興隆小三歲，只有十四。成親也急不得?；槠诰投ㄔ趤砟昃旁碌?。因?yàn)槟菚r候秋收大部分都結(jié)束了。冬小麥也都種下了。這就看出孫二嫂其實(shí)是個實(shí)在人了。
舊社會秋收都是手提肩扛，牲口拉。多的是把媳婦當(dāng)牛馬的人家。專挑秋天、五月農(nóng)忙之前娶媳婦。這樣新媳婦進(jìn)門兒就得干活兒。不用白養(yǎng)閑人。
于是，到了這年五月割麥子的時候。繼常繼文之后，程家又有準(zhǔn)女婿來幫忙了。至于先前的二姐夫，當(dāng)年不來搗亂就是好得?？蓮膩頉]給干過活兒。
母親終于見著她心心念念的未來四女婿，一顆懸著的心才稍稍放下。轉(zhuǎn)臉又嘆息，常家遭了難，也不知常繼文怎么樣了？大姐雖然沒來得及過門兒，可常家仁義，逢年過節(jié)沒有斷過禮數(shù)。常繼文更是個厚道的。都說一個女婿半個兒。常繼文這個女婿怎么也算得上多半個。
自從常家出事的消息傳出來，常家大爺、二爺?shù)挠H家各自把女兒，外甥女贖回了家。奶奶也讓程靈慧去打聽常繼文的家眷。可惜，常繼文雖然在大姐死后娶了一房媳婦，但沒福住。身后更是一男半女全無。而且，事發(fā)時常繼文不在家，之后更是音訊全無。
孫興隆雖然沒上過學(xué)，但是爹娘給了一副好皮囊。長得長身玉立，眉清目秀。乍一看很容易讓人以為他是個白面書生。比當(dāng)年的常繼文一點(diǎn)兒都不差。干起活兒來那麻利勁兒可就甩常三少三條街了。也比常三少有眼色，嘴甜，會來事兒。半天功夫就把爺爺、奶奶、母親全哄的樂呵呵的合不上嘴。五妹更是一口一個姐夫的跟在他屁股后頭轉(zhuǎn)?？砂呀址秽従恿w慕的不輕。
到了晚上他也不說走。非和程靈慧住一塊兒不可。說是哥兒倆好好說說話。倆人從小到大的朋友，原本也無可厚非?？杉懿蛔〕天`慧是個西貝貨。最后還是奶奶靈機(jī)一動，說她自己腰不好，晚上老起夜。得讓程靈慧照顧。這才算糊弄過去。秀雯不在家，西屋是空的。可你讓爺爺這個正經(jīng)了一輩子的人睡‘孫媳婦’的房間，他老人家說什么辦不到的。
最后，爺爺去了西場屋找五爺。孫興隆自己睡得西屋。也不知這小子是不是精力過剩。在地里干著活兒，錯眼不見就湊到程靈慧身邊。一會兒要給她捏肩膀，一會兒又非拉著程靈慧去南河洗澡。也不管他自己白晃晃一身皮，惹得地里的大姑娘小媳婦頻頻側(cè)目。
程靈慧不勝其煩，提著拳頭要打他。他這才老實(shí)一會兒?？蛇^不了一個時辰，就舊病復(fù)發(fā)。到底讓程靈慧扛起他扔到田埂下才算完。不過，結(jié)果就是回到家母親打了程靈慧好幾下?？粗鴮O興隆身上被樹枝刮的紅痕掉了好幾眼淚。好像孫興隆是她親兒子，程靈慧是外人一般。
轉(zhuǎn)眼到了九月，秀雯就要臨盆了。鄉(xiāng)下是不興在別人家坐月子。姑姑家也算門外人。母親早早就催著程靈慧去接秀雯。好像她真的要當(dāng)奶奶。秀雯坐月子的大鋪大蓋，孩子的小衣服、尿布，亂七八糟的東西她一早就準(zhǔn)備好了。
到了秀雯生產(chǎn)這天，她又是燒香，又是拜佛。祈求生個男孫出來。
秀雯不負(fù)眾望，果真生了個大胖小子。足有七斤多?？梢娫诠霉眉遥飪簜z都沒受到虧待。
姑姑第三天就來了。進(jìn)門就和母親摟在一起。姑嫂兩個笑一會兒，哭一會兒。奶奶在一旁笑罵：“都看看這姊妹兩個，瘋魔成什么樣子了？”笑著笑著，眼圈也跟著紅了。
晚上祖孫倆躺在炕上，奶奶止不住嘆氣：“你娘心里苦啊。剛成親你爹就去當(dāng)兵了。挺著大肚子還得照顧家里這一圈子。那時候，你姑姑不懂事，可沒少惹你娘生氣。你看看現(xiàn)在倆人多好?！?p> 過了會兒又說：“你要是個小子就好了。你娘盼了半輩子小子。你看看都魔癥了。你看看她現(xiàn)在的樣子，那是自己給自己唱小戲兒，騙自己玩兒呢?！?p> 程靈慧摟著奶奶的脖子：“奶，你放心。俺能給你和俺娘養(yǎng)老。等你們百年之后，俺一定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把你們送走?！?p> 奶奶摸著程靈慧的頭：“傻孩子，你還要嫁人呢。這女人吶，嫁了人也就身不由己了。奶奶老了，什么也不在乎?；畹侥膬核隳膬?。你可要記住了。將來嫁了人可別像你二姐那樣沒用。自己照顧好自己，別讓你娘操心也就是孝順了?！?p> 祖孫倆說到傷感處，各自住了話頭兒。程靈慧也不知什么時候睡去。夢里，她變成一個真正的男人。娶了媳婦，給母親生了好多孫子。母親那個高興啊……
程靈慧是笑醒的。醒來時耳邊還縈繞著嬰兒的哭聲。她半響才想起那哭聲不是夢，是秀雯的孩子在哭。
奶奶早起來了。坐在炕頭兒念經(jīng)。說來好笑，奶奶這個神婆不知什么時候迷上了念和尚經(jīng)。程靈慧起來，去到西屋。只見秀雯靠著枕頭坐在那里發(fā)呆。連懷里孩子的哭聲都好像聽不見。
程靈慧上前，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秀雯這才回過神來。程靈慧問道：“怎么了？讓孩子哭成這樣？”
秀雯急忙抱起孩子，笨拙的喂奶。好不容易讓孩子吃上，眼淚‘撲簌簌’往下落。程靈慧急道：“哎呀，可不敢哭。奶奶說月子里掉淚會把眼睛哭壞的。”
秀雯道：“我也不想哭，可就是忍不住。這么久了，也不知他現(xiàn)在怎么樣了？連個音訊也沒有。”
程靈慧知道她說的是蘇同，也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她。只能跟著嘆氣：“俺爹也一直沒音信，急得俺奶奶現(xiàn)在天天念經(jīng)?！?p> 秀雯道：“默之，你去給打聽打聽行不行？”
程靈慧點(diǎn)頭道：“好。那你別哭了?！?p> 秀雯點(diǎn)頭，可眼淚還是往下流。程靈慧沒辦法，想了想道：“你看孩子長得多好，白白胖胖的。”
秀雯癟嘴：“你什么眼神兒，明明皺皺巴巴像個猴子?！?p> 程靈慧一下子笑了：“哪有當(dāng)娘的這樣說自己兒子？你想好了么，給孩子起個什么名字？”
秀雯道：“叫蘇子歸吧，只盼他爹早點(diǎn)回來?！?p> “那可不行?！背天`慧搖頭：“你們現(xiàn)在在俺家。他是俺名義上的兒子。不能姓蘇。不如叫程蘇吧。不是有個牧羊的蘇武嗎？別人問起就說咱們盼著他將來長大了有蘇武的氣節(jié)?！?p> 秀雯想了想，點(diǎn)頭道：“也好。”
程靈慧又看了一會兒孩子就出去吃飯。秋收還沒有過完，地里的活兒還等著她干。因?yàn)樾泠┮a(chǎn)，孫興隆留下來不方便，所以他前幾天就回去了。不出所料的話，他今天不來，明天一準(zhǔn)兒來。孫興隆現(xiàn)在在程家莊那就模范準(zhǔn)女婿。勤快的不得了。
爺爺還特意在北上房給他收拾了一個稍間。
果然不出所料，孫興隆到了半晌午的時候又來了。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沉默很多。五妹偷偷的告訴程靈慧，看見他獨(dú)自一人唉聲嘆氣的，不知道煩惱什么。
程靈慧出于好心去問，卻被孫興隆趕開：“去去去，別理俺。俺心煩著呢?！?p> 程靈慧見他不說，也就不追問。捏著拳頭揮了揮道：“你要是敢做什么對不起俺四妹的事，小心俺的拳頭?！?p> 孫興隆看了他一眼，默默走開了。由此程靈慧斷定，這小子不正常。一定有什么心事。
可過了一天，孫興隆就恢復(fù)了往常的樣子。程靈慧也就把他先前的情緒忘了。
轉(zhuǎn)眼到了臘月二十二。爺爺一大早起來有意無意的在大門口兒轉(zhuǎn)悠。程靈慧知道，他是在等常繼文。常繼文已經(jīng)連著兩年沒來過了。這是第三年。往年常繼文不來，常老爺會打發(fā)人來送年禮?？山衲辍天`慧心中明白，那是不可能的了。常繼文下落不明，常老爺現(xiàn)在只怕也只剩一具白骨了。想想那富貴滔天的人家，一夕之間煙消云散，還真是讓人感慨之余又覺悲涼。
時光如梭。
第四年，第五年……
常繼文還是沒消息。父親也沒有消息。爺爺一天天老邁起來。無論冬夏他做的最多的事就是翹目以待。
先是在村口，后來病了一場走不動了，就每天坐在大門口兒。
程靈慧知道，他在等父親，也在等常繼文。不知何時，常繼文已經(jīng)成了家里的一份子。有時候五妹說溜嘴還會提起：“俺哥咋也沒個消息呢？”這時程靈慧就會瞪她。秀雯就會聰明的找個借口把她支開。
四妹已經(jīng)出嫁了。孫興隆一家都對她很好。不過她偶爾回來還會抱怨，說孫興隆的壞話。二姐就會拿指頭戳她：“你身在福中不知福。”
程蘇已經(jīng)兩周歲了。長得白白凈凈頗有乃父遺風(fēng)。只是比蘇同活潑的多。整天爬來跑去，小嘴兒也是特甜。把母親哄的團(tuán)團(tuán)亂轉(zhuǎn)。恨不得整天含在嘴里。為了這個，師娘還和母親有過好幾次不愉快。不過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師娘不動聲色的完勝大字不識一個的母親。
五妹也十四歲了，程靈慧現(xiàn)在除了擔(dān)心爺爺?shù)纳眢w，最操心的就是她的婚事?；侍觳回?fù)有心人，終于讓程靈慧給她找了一個滿意的。婚期定在來年十月。
秋收過后，天氣一天比一天冷。這天傍晚飛起了零碎的雪花。整個程家莊沉浸在一片靜謐之中。到了半夜，雞窩里的雞忽然嘈雜起來。跟著全村的狗都狂吠起來。
程靈慧從睡夢中驚醒，就聽見母親的房間里一陣尖叫。緊跟著醒來的秀雯也是看著地上就叫了一聲。只見地上大老鼠拖著小老鼠從門縫里往外鉆。
程靈慧跳到地上，把門打開。那些老鼠一溜煙全往大門方向跑。
程靈慧追過去，打開大門就傻眼了。大街上成群結(jié)隊(duì)的老鼠往南跑。這時家里人都起來了。看著大街上的情景都是又驚又怕。
奶奶隔著窗欞喊：“三慧，出啥事了？”
程靈慧跑到北屋和奶奶說了老鼠過街的情形。奶奶沉默了半響道：“怕是老天爺要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