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秋年忽然抬頭盯著蕭殊,像是一個溺水者看到了救命稻草,如果說身邊還有誰能幫自己的話,那只有面前這個人了。
蕭殊哪里會不知道他的想法,自墨秋年出生之后,便一直呆在他的識海,喜怒哀樂乃至夢境都看了個遍,別說這種赤裸裸的眼神了,就算他挑一下眉毛,蕭殊都能猜到他在想什么。
“你不用說,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很可惜,這件事我?guī)筒涣四恪!笔捠鉀]等他開口就直接回絕了。
“哈哈,你說得對,這件事本就與你無關(guān),是我太沒用,明明知道了仇人是誰,也沒能力去報仇,甚至差點連累你們……”墨秋年自嘲的笑了笑,像是被抽干了力氣,靠在枕頭上,半瞇著眼睛。
“仇人?你在說誰?”蕭殊皺眉反問道,他并不知情墨秋年那一夜所見所聞,只是以為他受了委屈,單純想要報復(fù)對方。
“那個長相恐怖的人告訴我,殺光我墨家的是一個名叫朱的人,但他沒告訴我原因,在他們眼里這是一個任務(wù)罷了,就算是現(xiàn)在,他們?nèi)詻]有打算放過我,他一開始還考慮著要不要把我送給朱,賣他一個人情?!蹦锬昝鏌o表情的說道。
蕭殊思忖了一會道“你打算怎么辦?”
“還能怎么辦,打?我不是人家對手,逃?人家現(xiàn)在知道我在哪,我能怎么辦,坐吃等死唄,只希望他們慢一點來找我,讓我多活幾天。”墨秋年頹然笑道。
“你覺得他們會放過你姐姐嗎?我換句話說,就算他們的目標(biāo)只是你,你姐姐就會答應(yīng)?你當(dāng)時不是發(fā)誓要讓他們付出代價嗎?墨少爺這就忘了?”蕭殊聞言嗤笑道,他真的就看不起墨秋年現(xiàn)在這個樣子,哪怕是王涵都比他強上百倍。
“那你說我怎么辦!?”
墨秋年突然激動了起來,一把拽住蕭殊的衣領(lǐng),眼神狠戾,完全沒了平日里的溫和,活像一頭饑腸轆轆的虎狼。
“問我做什么,問你自己,但我大可以告訴你,你現(xiàn)在這幅樣子,任何人看到了都不會覺得你可憐,只會覺得可笑?!笔捠馕⑿χf道。
“你閉嘴!你以為我想這樣嗎?可我有什么辦法,我做不到你懂不懂!?你知道他們有多恐怖嗎?你知道他們有多少人嗎?”墨秋年紅著眼睛吼道。
“我只知道,墨家大少爺害怕了,害怕到縮在床上瑟瑟發(fā)抖,就像一只受了驚的貓,張牙舞爪的試圖向我證明什么,可有什么用呢?”蕭殊冷聲道,捏住墨秋年的手腕,緩緩的將他的手從衣領(lǐng)上扯了下來。
“沒有……我沒有怕……我只是……只是……”
墨秋年抱著自己的頭,極力想要反駁,但內(nèi)心深處,他不得不承認(rèn),他真的怕了,在夜鴉揮劍的瞬間,在面具人突兀一刀插進(jìn)他手臂的瞬間,他怕了,死亡近在眼前,他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自己倒在血泊之中,面目全非的模樣,就像那一夜遍地的尸體。
“誰都怕死,你我都一樣,可人終有一死,就算是仙佛傳說,也有劫臨道消的一日,怕就有用嗎?你越是怕,他們越是會找來,死在仇敵手上這沒有什么可恥的,渾渾噩噩的引頸待戮才是可笑?!?p> 墨秋年什么性子他最清楚不過了,甚至比墨玲兒還要清楚,他就是少爺性子,大多時候都是敢說不敢做,動不動就會崩潰,哭天喊地,雖然現(xiàn)在有所改變,但本質(zhì)上還是如此。
蕭殊自然可以放任他不管,任憑他自生自滅,但他沒有這么做,他想到了小堇,想到了自己,想到了王涵,墨秋年身上有著太多似曾相識的影子,小堇就是因為沒能親手報仇陷入了心魔之劫,最后身死眼前,這種事發(fā)生一次就足夠了,蕭殊不想再看到第二次。
“我想報仇……我不想放過他們的……可我真的很沒用,我真的做不到……”墨秋年面色痛苦的嗚咽著。
“墨少爺,你哭給我看自然沒什么,可如果等到他們找來,你是不是也打算哭一哭了事?說不定他們會因為同情可憐你,自裁在你面前?!笔捠饫湫Φ?,不斷刺激著墨秋年。
“不要再說了……”
墨秋年捂著耳朵,他不想再聽了,他已經(jīng)聽夠了,即便是當(dāng)初發(fā)現(xiàn)自己不能學(xué)習(xí)靈道之時,聽到的也大多是父母朋友的安慰,幾曾何時有人這樣數(shù)落,諷刺過自己?
“你不想聽,我也懶的多說,但墨少爺我最后奉勸你一句,如果你真的怕了,也別留在靈宛了,趁早跑得遠(yuǎn)遠(yuǎn)的,改個名字,說不定還能安穩(wěn)度日,就讓你姐姐一個人去面對好了,她的生死你也大可以拋在腦后,只要你自己還活著不就好了嗎?”蕭殊冷言冷語的說道,如果墨秋年這樣還不能振作起來,那么他就真的沒辦法了,一個人自己不想站起來,誰也扶不動。
墨秋年不再說話,他感覺自己呼吸有些困難,微微張著嘴,不斷的喘息著,可依舊透不過氣來,從未有過的窒息感,壓抑感,手腳麻木了,血液都快要凝固了,心臟似乎都停止了跳動,蕭殊的話就如同一把尖刀直刺進(jìn)他的心里,五臟六腑都被攪了個稀爛。
強烈的情緒宛如決堤一般,淚水順著他的臉頰流淌下來,他沒有哭喊,只是任憑眼淚流淌,他抬起手,狠狠的咬著自己的手掌,鮮血混著眼淚滴在床上,這是最后一次了,再沒有下一次了!
……
薔薇雖然做了充分的準(zhǔn)備,但當(dāng)她真正站在講臺上時,才發(fā)覺一切和自己想的并不一樣,大腦一片空白,之前準(zhǔn)備的開場白都被忘得一干二凈。
“大……大家請安靜一下?!?p> 薔薇怯怯的喊了一聲,下面的學(xué)生各自討論的聲音實在太大了,話音才落,教室中變得落針可聞,三十多位學(xué)生齊刷刷的看向了站在講臺上的薔薇。
薔薇的耳根子肉眼可見變得通紅,臉頰像是被火在燒一樣發(fā)燙,張口卻忘了自己想說什么,支支吾吾的半天沒有說話,連忙轉(zhuǎn)過身子,拍了拍自己的臉頰“薔薇你要冷靜!這個樣子還怎么當(dāng)老師呀!”
“老師你好年輕??!”
“老師你好漂亮?。∽鑫遗笥寻?!”
“老師你別聽他的,做我女朋友!他父親只是一個伯爵而已,我父親可是侯爵!”
“侯爵了不起嗎?月皇子和紫羅公主在這,你裝什么大樹!”
“你們這些男生怎么這樣,沒看到老師很緊張嗎?”
薔薇還沒有轉(zhuǎn)身,下面的學(xué)生起哄似得越說越大聲,這個時候她突然想起了蕭殊說的那句話,當(dāng)老師就該有老師的威嚴(yán),不然怎么管得了這群人!
“啪!”
薔薇板著臉,手中的戒尺狠狠的拍了一下講臺,聲音大的連她自己都嚇了一跳,底下的學(xué)生頓時鴉雀無聲,全都直勾勾的盯著薔薇。
“咳咳……那個,我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叫薔薇,靈法區(qū)的畢業(yè)生,也是你們未來這幾年的導(dǎo)師,有關(guān)靈法的知識一律由我來教授,至于其他的課程,除了靈武之外你們都可以選修,不過只能多選三門,這個有關(guān)你們的學(xué)分,涉及到畢業(yè),老師作為過來人,在這里建議你們慎重考慮?!彼N薇定了定心神說道。
“老師你還沒回答我們當(dāng)誰的女朋友呢!”
“就是就是!”
薔薇深深呼了一口氣,瞪了那兩個男生一眼,高聲道“你們兩個到靈宛來是干什么的?還敢調(diào)侃老師?。吭倨鸷寰徒o我出去站著!”
這些學(xué)生年紀(jì)都不大,平均十歲左右,雖然都有天賦,但心性上還只是孩子罷了,被薔薇這么一嚇,還真就不敢再起哄了。
“靈宛內(nèi)沒有身份高地之分,無論你在外面是皇子還是平民,在我的課堂上,都是一樣的學(xué)生,既然是學(xué)生,就應(yīng)該有學(xué)生的樣子,認(rèn)真聽我講就可以了,有問題就問,不要再說一些有的沒的?!彼N薇掃視了一圈說道。
“你們才剛?cè)雽W(xué),要學(xué)的東西還有很多,正常來說的話,畢業(yè)需要五年時間,有一些人也許中途就會被開除,但無論如何,今天你們就是靈宛的學(xué)生,是我薔薇的學(xué)生,那么在正式開課之前,老師有個問題想要問一問你們?!彼N薇逐漸放松了下來,說話也變得流利了起來。
“什么問題,讓我也聽一聽?!?p> 熟悉的聲音在門口響起,蕭殊微笑著問道,他身后站著墨秋年,左手綁著繃帶夾著木板,眼睛有些紅腫,一眼就能看出來他才哭過。
“你們怎么來了,秋年你休息幾天也沒事,我已經(jīng)幫你請假了。”薔薇雖然驚喜蕭殊的出現(xiàn),但她最關(guān)心的還是墨秋年的傷勢。
“薔薇老師,他們是誰???”
“我們還在上課呢,真沒禮貌!”
“他自己說沒事,非要來上課,我就帶他過來了?!笔捠廪D(zhuǎn)身對墨秋年道“進(jìn)去吧,這點傷應(yīng)該影響不了你吧,撐不住就告訴我?!?p> 墨秋年點了點頭,不理會那些學(xué)生異樣的眼神,找了一個最角落的位置坐了下來。
“好了,那么請大家安靜一下,容許我介紹一下自己,你們可以叫我蕭殊,但我建議你們最好稱呼我蕭老師,我可沒有薔薇老師那么好說話?!笔捠鈴街弊叩剿N薇的身邊,兩只手撐在講臺上,笑瞇瞇的望著臺下的學(xué)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