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郭氏出策助貴人,李遠仗義救鄧氏(上)
鄧皇后與郭貴人后宮爭寵,因內(nèi)宮宦官、外戚權(quán)貴以及朝臣士大夫的卷入,已成劍拔弩張之勢。
宦官依仗桓帝寵信,借郭貴人制約鄧皇后,掌控內(nèi)宮;而鄧皇后內(nèi)宮失援,圣前失寵,只得以宮外鄧氏一族為援,鄧萬世為助聲勢,聯(lián)結(jié)李膺、應(yīng)奉等朝中大臣,鄧會也在外收攬豪杰壯士,一時間一觸即發(fā)。
郭貴人在宮中終日難安,心中煩悶不已,昨日自左豐處得知郭氏肚痛難忍,便征得桓帝恩準,出宮前去探望郭氏,二人相見,免不得一番傾訴感慨。
郭氏見郭貴人自入府之后,滿面愁緒,眉頭緊鎖,不由問起近況。
“我見姐姐悶悶不樂,還記得昔日宮中選妃,姐姐入選,好一陣歡欣,如今又得圣寵,姐姐應(yīng)當高興才是,切莫為了一些小人而傷神”,郭氏見郭貴人悶悶不樂,懇切勸道。
一提到宮中之事,郭貴人不禁哀怨道:“妹妹有所不知,宮中生活,盡是勾心斗角,滿布機關(guān)算計,一言一行不敢有絲毫差池,如同囚牢一般,度日如年,如履薄冰,倒是羨慕妹妹閑適安逸。”
“唉”,郭貴人看到昔日姐妹,想起太原舊日往事,不禁一聲嘆息,心生悔意:“妹妹,姐姐是悔不當初,昔日一步踏錯,以致如今步步皆錯,難以自拔。”
郭氏一時間也不知如何勸慰,當年郭貴人入宮,乃是其自請入宮,如今后悔也于事無補。
“宮中之事,想必妹妹已然知曉,姐姐如今是騎虎難下,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郭貴人又向郭氏訴苦道:“妹妹可知,姐姐自入宮得寵以來,鄧皇后三番五次欺凌誣陷,若非宮中宦官相助,只怕早已殞命宮中;本以為宦官與我有恩,我自當銘記于心,豈料一時不防,落入閹宦算計之中,如今形同提線木偶?!?p> 郭貴人談及此事,幽怨更深幾分,恨恨說道:“宮中閹宦本就與鄧氏不合,對我三番四次慫恿,欲借我牽制鄧皇后,而鄧皇后天性驕咨善妒,又步步緊逼,我便越陷越深,不得不與那妒婦竭力相爭,卻不料朝中大臣也紛紛卷入其中,就如你家公公李膺李大人”,郭貴人說到李膺二字之時,也未說下去,瞥向郭氏,等著郭氏開口。
郭氏聽到此處,心中知曉郭貴人言下之意,一臉無奈,說道:“姐姐!非是妹妹不想助你一臂之力,怎奈公公處事一向自有分寸,何況妹妹不過是府中內(nèi)眷,先前也不受待見,實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還請姐姐諒解!”
郭貴人也知道郭氏難處,先前郭氏在家中并不受李府待見,后郭氏有孕,李膺態(tài)度有所改善,然而李遠的眾兄嫂卻是一直未變。
當年郭氏與李遠乃是私定終身,家中長輩并不知曉,后郭家與同郡王家聯(lián)姻,卻不料郭氏與李遠私奔。李家認為郭氏不守禮法,何況郭家乃是邊疆大戶,以武立業(yè),比不得名門世家,因李遠苦苦哀求其母鐘氏,郭氏才得以入門,卻不受待見。
正如而今朝臣大多支持鄧皇后,郭貴人心中清楚,也是因自己出身不如鄧皇后顯貴。
郭氏見郭貴人沉默不語,若有所思,懇切勸導(dǎo):“姐姐!妹妹有一言,不知當不當說?”
“我姐妹二人,有何不能言,妹妹盡可明言”,經(jīng)郭氏一喊,郭貴人才反應(yīng)過來,笑著說道。
郭氏這才說道:“妹妹認為,自古后宮生亂,皆出于帝心不正、后無懿德、宮規(guī)崩壞、朝綱不振這四者;我雖足不出戶,也曾聽聞當今陛下嗜好女色,又喜新厭舊,后宮所封貴人就有十幾人之多,采女更是無數(shù);陛下猶不知足,年年四處尋美,納入宮中,想那鄧皇后起初也是深得圣寵,后因年長色衰,而被陛下嫌棄,姐姐雖一時得陛下寵幸,卻難以長久。”
郭貴人仔細一琢磨,郭氏所言不無道理,試探問道:“依妹妹之見,這陛下可會廢后?”
郭氏點頭,說道:“正如姐姐所言,鄧皇后驕縱善妒,心胸狹隘,難容與人,豈有國母之風(fēng),何況陛下曾深受梁冀專權(quán)之苦,心中忌憚外戚;姐姐試想,今番與鄧皇后之爭,與其說是宦官與鄧氏之爭,不如說是陛下心中擔(dān)憂鄧氏專權(quán),姐姐莫要忘了,宦官可是陛下親信之人;鄧氏一門五侯,家中子弟多身居要職,試問陛下心中怎會不猜忌,依我看來,鄧皇后被廢之際,便是鄧氏滅族之時。”
郭貴人聽到桓帝要誅殺鄧氏一族,不由心中一驚,轉(zhuǎn)而又喜上眉頭,忙問道:“依照妹妹猜測,鄧皇后定然被廢,不知姐姐我可有入主中宮之福?”
“這”,郭氏見郭貴人此時還貪戀后位,也是為她憂心,搖頭勸道:“姐姐,還請聽妹妹之言,莫要貪圖后位,免得惹來身死族滅之禍?!?p> 郭貴人還是不甘心,說道:“妹妹試想,若是姐姐可登上后位,則可光耀門楣,太原郭家便是皇親國戚,家中叔伯兄弟亦會仕途受益,到時就是李家,姐姐也會多加照拂,為何不可?”
郭氏見此,苦苦勸道:“昔日梁冀被誅,梁皇后憂憤病死,如今鄧氏權(quán)柄過重,陛下忌憚,有心剪除,滅族之禍只怕不久矣!姐姐若登后位,那我郭家便是外戚,久而久之,只怕陛下亦然忌憚,到時我郭家亦會滿門遭難,姐姐何必貪圖這后位。”
郭貴人恍然大悟,可是想起與鄧皇后水火不容,又為難道:“姐姐愿意不爭后位,可是宮中宦官力求我爭后位,何況鄧后記仇善妒,一心置我于死地而后快,這妒婦豈能與我善罷甘休”,郭貴人忽而抽泣起來,說道:“昨日妒婦還說,殺我一人不足泄恨,日后滅我郭氏一族才解恨,如今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郭貴人說罷,掩面哭泣,郭氏心中不由為其傷感,拉著郭貴人的手,安慰道:“姐姐莫要擔(dān)憂,我郭家居于太原,遠離朝堂,家中叔伯兄弟多在地方居于要職,豈是鄧后一言就能滅之,何況鄧氏禍事將近,與她計較作甚。”
郭氏想起鄧皇后之言,心中憤慨不已,倒是希望鄧氏早些滅族才好。
少頃,郭貴人哭罷,說道:“如今進退不得,生死難料,若是身死也是無奈,只是心憂為家中引去禍患,妹妹聽姐姐一言,洛陽不可久留,你家公公自以為才識卓絕,名揚海內(nèi),卻不知自己不過棋子而已?!?p> 郭貴人繼而又從袖中拿出一對半月碧玉,交給郭氏,看著郭氏肚腹說道:“這對玉佩就贈予妹妹腹中孩兒,算是姐姐一番心意,妹妹勿要推辭!”
郭氏只得收下,見這對碧玉呈半月形,墨綠濃重,光澤透明,色相莊嚴,厚重古樸,心中也知非是尋常之物,收在袖中。
郭貴人起身欲走,郭氏卻將郭貴人拉著坐下,心中一想起鄧皇后不殺郭貴人,滅郭氏一族不解恨之言,擔(dān)憂不已,也不知桓帝是否真的會廢后,如若不然,豈不是郭家要遭難。
郭貴人面露疑惑,不知郭氏拉下自己所為何事,這時郭氏開口道:“姐姐,可否對妹妹實言相告,可還有意皇后之位?”
郭貴人搖頭嘆息:“妹妹,姐姐方才聽妹妹之言,怎敢眷念后位,若是能度過此禍,只想在宮中深居簡出,聊度余生,以免害人害己,為家族引禍?!?p> 郭氏見其言語之中,不似作假,便說道:“皇后之位險惡重重,陛下雖今日寵愛姐姐,然則帝情無常,難保日后不會失寵;外戚雖可一時輝煌,但也難免為當今天子忌憚,日后恐有滅族之禍;至于宮中宦官,擅弄權(quán)術(shù),只可利用,不可輕信,姐姐勿要貪圖榮華,聽信宦官之言,任由其擺布,害了自己,牽連家族。”
郭貴人點頭,郭氏又接著說道:“妹妹以為當今陛下,共有二忌,一者最是猜忌外戚,天子最懼者乃是帝位不保,如今朝堂上外戚、士大夫聯(lián)結(jié),想必已觸犯天子忌諱;二者陛下后宮佳麗三千,卻一直無子,想必陛下對此多有忌諱,鄧皇后雖居中宮,之所以如此忌恨姐姐,也是懼怕姐姐得幸受孕,此二者,姐姐可利用之。”
郭貴人見郭氏說的有理有據(jù),心中喜憂半?yún)?,又問道:“妹妹,還請教我,不知這二者如何利用?”
郭氏想了想,說道:“姐姐回宮之后,可利用宦官,使其進言鄧氏一族與朝中重臣勾結(jié),有擅權(quán)專姿之嫌,圖謀不軌之意,以增陛下忌憚之心?!?p> 郭貴人牢牢記下,又忙問道:“只憑此一者,怕是難以成事?!?p> “姐姐,且聽我說完”,郭氏又接著說道:“昔日梁皇后失寵,久未得寵幸,暗懷怨忌,凡是宮中有孕者,無不使其墮胎,為陛下所記恨,終憂憤而死;而宮中最忌者乃是厭勝之術(shù),宦官掌控內(nèi)宮,姐姐可先讓宦官藏桃木人與皇后塌下,上刻天子忌諱之言,再聯(lián)合宮中妃嬪、宦官,言鄧后在宮中暗行厭勝之法,詛咒皇家子嗣,如此必能廢除鄧后,姐姐以為如何?”
郭貴人聽罷,滿眼喜色,緊緊握著郭氏的手,笑道:“要是妹妹昔日與我一同入宮,何懼鄧后那妒婦?!?p> 郭氏搖頭失笑,又正色說道:“姐姐說笑了,不過行事需從速,姐姐應(yīng)立即與宦官商議,乘其不備,一錘定音,萬不可拖延遲疑。”
郭貴人點頭稱是,剛欲離去,郭氏叫住,說道:“姐姐今番安然無恙之后,當在后宮深居簡出,若是李家日后有難,還請姐姐伸以援手?!?p> 經(jīng)郭氏如此一說,郭貴人倒是泛起疑惑,問道:“妹妹放心,不過若鄧后被廢,鄧氏遭難,你就不怕李家牽連遇禍?”
郭氏說道:“心中不忍姐姐為他人所害,何況當今陛下雖平庸,但并非愚昧無知,若是罷黜李家父子,倒是正合我意,尋一山清水秀之地,男耕女織,豈不更好!”
“妹妹放心,真到那時,姐姐絕不會袖手旁觀”,郭貴人信誓旦旦,郭氏放下心來,郭貴人便起身返宮。
臨行前,郭貴人又想起一事,轉(zhuǎn)身向郭氏問道:“妹妹,可還記得王允?”
郭氏疑惑,問道:“姐姐,何故提起此人?”
郭貴人這才說道:“前幾日聽聞,王允來京述職,不過宮中宦官對其似有不滿,王允一直寄宿在袁逢府上,王允再過幾月便要回并州任職,妹妹不去見上一見。”
郭氏淡然一笑,說道:“既已無緣,何必再見,徒生煩惱而已,姐姐若是遇見,讓他早日離去洛陽,以防為奸邪所害。”
郭貴人應(yīng)下,便回宮去了,郭氏獨自坐在院中,不禁想起往日一幕幕,撫摸著肚腹,宛然一笑。